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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徐良四川 于 2016-4-5 16:12 编辑
米易,不只因阳光而温暖
十年,是苏东坡肝肠寸断的词;十年,是陈奕迅沧桑悲情的歌;十年,是我在米易用青春和汗水酿造的酒,百般滋味,千般感慨,万般感动。身在米易,我醉倒无数次;离别米易,我梦里千百回……
米易,一座以阳光著称的诗意小城。 然而,十年前,身在蓉城的我,却真真不知道有米易这个地方,更不会想到,我会与米易有如此深刻的缘分。那里,有我十年的青春;有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感动;有我的爱,我的家;有我从莽撞踏过青涩,走向成熟的弯弯曲曲的路程。 十年前,大概是在五月的某天,我挣扎着放弃了在自贡的谋生,赶半夜的火车回成都,下车时已是清晨。在我准备返回学校的途中,竟意外遇到一场大学生求职招聘会,我顺便投去了我的求职简历和两本在大学期间老师帮我印刷的诗集。因此,我遇见了一个人,他便是接收我简历和书稿,时任米易县人事局局长的阙发康老师。我与米易的缘分,便由此开始。 成都的初春,依然寒气袭人。每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各大院校毕业班学生毕业的时间。2005年,国家取消“分配”政策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同学们自然不会盲目地等待。可是,就算没有盲目等待,我也一样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家的茫然,这种茫然更严重地袭击着我及和我一样来自农村的很多人。父母们熬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欠了多少债,梦想着让我们脱掉农皮,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大学毕业,老大不小的我们却找不到像样的或者稳定一点的工作,这可有何颜面让我们回见江东父老?我们年纪不轻,又如何安身立命?成家立室?如何回报父母……这不再是一种表象的茫然,这已经是一种深度的恐惧。在这种恐惧的胁迫下,我们很多农村孩子,又不得不匆匆进入到另一种极度盲目的状态,那就是盲目地四处奔走,盲目地找工作。于我而言,也便有了代课教师、库管、广告公司学徒、文化公司职员等等长长短短、滋味万千的苦涩经历了。 从自贡回来,身心极度疲倦。这感觉比我初来成都时,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我一边求学一边打工,走在烈日下的大街上,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可我双耳却是一片寂静,浑身上下一片虚脱。现在还记得当时写下的青涩诗句:“骨头穿插着肉\挤压着心\都市的地板——好硬!”可我从自贡回来后的疲倦,不再是单纯的疲倦,而是五味杂陈的纠结、困顿、迷茫和无助。面对这一切,我真得不知所措,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毕业,等待入党宣誓,等待万一会来的好消息,等待一片茫然的未来。 接到阙局长的来电,我的心跳得厉害,本来说话有些口吃的我,就更显得语无伦次。阙局长言语谦逊,十分讲礼,问我有没有时间,先去米易看一看。我自然是没有要求的,欣然允诺。 借用最近很火的话说:“ 故乡真小/ 小得只盛得下/ 两个字。”我的故乡的确很小,巴掌大的地方,并没有装进太多的记忆,更没有装进多少见识。小时候差点在一个一眼就能望见头的乡村场镇上走丢,上初中才去到“繁华”的镇上,上高中才进了“偌大”的县城,得益于大学我才能走进省城。当然,这次去攀西的米易,肯定也是第一次。 火车在黑暗中呼啸了一整夜,终于迎来了崭新的黎明。我跳下火车,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打量着这个算不上宽阔,但却十分精巧洁净的山区小城,内心十分平和。后来听很多到米易工作的人说起当时下火车时的悲凉心情,我内心确实不以为然。当时的米易火车站,的确有些不入眼,可我却很喜欢这样的小巧、宁静和有序。他不比成都,成都太大,大得没有边际,大得没有收揽,大得让人迷失,大得让我无法一眼就看清我所面临的环境,哪里是善良?哪里是美丽?这或许是因为我的“小农意识”太过执拗,大学四年,根本就没有融入成都的缘故。我不喜欢成都的太多,成都的天气,成都的嘈杂,成都的坚硬。当然也有我喜欢的,给我营养的母校——西南民大,给我无私关爱和帮助的老师,与我同舟共济相互鼓励的同学和朋友。 我被安顿在林苑宾馆住下,同住这个宾馆的还有其他地方来这里考察的优秀大学生。后来知道,这一次来的大学生中,估计有好些人的家境和见识都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终于没有中意,走了。剩下来的几个,我们就有一种“阶级兄弟”的感觉,成了朋友。 阙局长来宾馆了,我们紧邻着坐在林苑宾馆大厅的沙发上,进行了简单而又纯粹的交谈。阙局长十分和蔼,他问了我很多问题,包括我对米易的感受,包括我的家庭情况等等。在长辈面前,我从来都是一个比较规矩的人,我实话实说:第一,米易好干净;第二,我亟待工作;第三,根据我当时知道的情况,若是回家乡寻求工作,连任何一块拿得出手的敲门砖也没有。阙局长听了我的回答,并没有做出什么明确的表态。而后,他带我来到了原米易河滨公园的河堤上,欣赏了米易极具传奇色彩的本土文人许传之先生的石头书法,聆听了许先生的传奇故事。只是遗憾,在我来刚刚踏进米易的前两月,才华横溢的许先生留下了一篇气势恢宏的《西部赋》,就匆匆离开了人世。再后来,他又带我去见了米易作协主席谭明发先生,谭老师是阙局长的朋友,阙局长曾把我的书稿拿给他看,请他帮忙审核评价。谭老师当时给予了我这个毫无关系的青年不少鼓励,这也为阙局长对我去留的综合“考察”起到了直接的作用。 十年前的我,一定是青涩的,就算走过一些弯路,受过一点辛苦,也完完全全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我的确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周折,我才幸运地留在米易,成为了一名骄傲的米易人。 那时的我,体重只有100零几斤,严重的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而且口音浓郁、口吃明显、不善言谈,实实在在是一个没有理由让人喜欢的丑小鸭。试问,这样一个丑陋、笨拙且自卑的人,又会有什么幸运可言呢?可我偏偏是幸运的,这让人难以置信。这幸运背后的故事,尽管是在我快要离开米易的时候,才算真正地知道,但这些后来才知道的故事,更加让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幸运,更加让我感动,也更加让我明白了,生命中那些与我无关的人是多么的无关,生命中那些令我尊敬的人是多么地值得我永远去尊敬。 五月的米易,春天已把绿色画满了山坡,而雨季还未正式来临,此时的安宁河仿佛一位羞涩的少女,含蓄、朦胧而静美。我第一次遇见米易,被这眼前充满希望的风景所陶醉,当然不会知道,雨季来临后安宁河,是那么的汹涌和湍急。 根据阙局长的意愿,结合我的情况,我最适合到文化、旅游等相关部门工作。那时,米易正在大搞“迎冬旅、创国优”工作,创优办也正好缺人手,我就先到那去应付了一阵子。同来的朋友们都先后确定了岗位,去了自己的单位报到上班,我似乎是被遗忘了,依然还呆在创优办。虽然我那时很青涩,但对于这样的暂时遗忘,我却很沉得住气。那时间恰好也在进行事业单位体制改革,我知道阙局长很忙,我相信他,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去找过他。终于,在短短一个月后,我就被分配到了米易县最有文化气息,最具历史文脉的撒莲镇工作。后来我才知情,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阙局长花费了不知多少精力。按照最初的意愿,他先后去了几个部门“推销”安置我,可那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要么觉得我离预想的情况太远,形象太差,要么人家不需要男生等等,出于种种原因,一月余下来,阙局长终于没有把我“推销”到预想的工作岗位上。当时,我是很愚笨很单纯的,对于阙局长的一片苦心,除了我对他应有的尊敬感谢外,完全没有知道事情原委后的这种沉沉的感动和感激。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缘分。包括在撒莲镇工作的三年多时间里,我收获了太多。撒莲镇也是我成长过的很重要的地方,有我跌跌撞撞的足迹,有我风风火火的故事,有我无法忘怀的回忆。 米易地处攀西高原核心地带,虽然山高水远,但这里却十分“大气”。大山,大河,大太阳;大碗酒,大块肉,大棚蔬菜,大产量(近两年单位亩产值能达五万元,是很多农村地区做梦都想不到的神话);就连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总是很讲大义,识大体。这或许也是近年来米易名声大起、经济大兴、百姓大幸的根源。生活在这里的我,自然也深受这种“大气”的影响,尽管一无所有,也常常豪气十足。作为一个从外地来此谋生的人,依旧保持着川北“山民”的本性,认不得什么风风光光的事业,只认得重情重义的朋友。所以,在很多人眼中,本该是低调再低调的我,却往往是昂首又阔步,不仅“裸婚”加“闪婚”,而且身无分文,还骄傲地借来“巨资”,买下了房子。当然,在这样莽撞的生活中,我也闹出了很多让亲人们揪心的“大”事,出了好几回的车祸,醉了不知道多少回酒,进了不知道多少次医院…… 我这个深受米易“大气”所感染,努力学着“大气”,弄出“大”事的人,于阙局长而言,那也可以用两个“大”字来形容,那就是“大大咧咧”,活生生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漫长的几年时间里,我竟然只跟一个受过他多次鼓励和帮助的外地志愿者,去简单地看望过他一次。 其实,我内心一直都尊敬并感激着阙局长,只是觉得自己有负于他的厚爱,羞愧不好意思见他而已。但阙局长内心却是一直关心着我们的。2009年农历十月初十,是我大婚的日子。我在米易呆的时间不长,也完全没有亲戚熟人,爱人的情况甚至比我还可怜,家在外地,也是刚刚大学毕业来到米易打工。现实生活中,两个一无所有的外地人“闪婚”,能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人自然不可能很多,主要就是单位的同事和在米易新结交的朋友。这个时候,我当然不会忘记我与米易缘分开始的贵人——阙局长。可我内心又开始犯疑了,自己一个外乡流浪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甚至连说“家徒四壁”的资格都没有,可以想象是多么的落魄悲凉。而且,我在米易的工作也十分平凡,毫无建树,更无功名,完全没有半点如某些同龄人那样的“尊严”和“资本”,我一个小小的科员,请一位副处级的老领导,会不会显得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可我最终还是决定要请阙局长,毕竟婚姻大事,不同于其他,应该是不讲究贫富贵贱的,是每一个人都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于是,我就壮着胆子,邀请了阙局长。婚礼当天,阙局给我来了一条短信,让我无比遗憾,后又觉得无比温暖。遗憾的是,婚礼的当天中午,他因事在外,不能前来当面见证;温暖的是,他短信中称呼我为“贤侄”,并且答应下午及时赶回,一定前来参加晚上的婚礼宴席。现在我还记得,婚礼当天,我格外高兴,除了醉着和睡着的时候,一直都笑得没合拢过嘴。在米易短短的时间里,在这个漂泊的外地人的婚礼上,有太多的感动,这些感动,来自于远方亲人的不辞劳苦,来自于忘年挚友的真切祝福,来自于众多兄弟的豪情道义,来自于朋友同事的无私帮助……人生如此有情有义,我没有理由不一醉方休。 日子重归平静,我悄悄地在米易生活,劳碌。偶尔茶酒麻将,偶尔诗词歌赋,偶尔柴米油盐,偶尔嬉笑愤怒。有酒、有诗、有江湖,有我所忙的工作,有我所关注的人和事,日子还算过得充实。对于阙局长,我最多就是在节日里发一条祝福短信。 如果生活中缺少爱,那么,平静的日子,是最能让人麻木倦怠的。而长时间的麻木,就会让人迷失。我们同来米易的很多朋友,都曾陷入过这种迷失的状态。几年青春过去了,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少实质的变化,很多人依然面临着诸多困惑:买不起房子,姻缘也阴差阳错,事业更是一汪死水,没有起色。残酷的生活,让人找不到半点希望,让人找不到应有的尊严。于是,很多同来的外地朋友便开始寻求另一种生活,寻求另一种存在的价值感。没有结婚之前的我也是一样,曾一度陷入这种迷惘和惆怅,“火车\或许是因为装载了我的回忆\所以\才显得分外沉重和喘息\安宁河的流水\或许也因为溶入了我的梦想\所以\才没有显现出恒久的柔情\我站在车流和水流的中间\望着列车把我的记忆从南拉到北\却怎么也望不清\并不安宁的安宁河水\要将我的梦想推往何处去。”当时,那种强烈的迷惘笼罩着我,幸好,我通过拙劣的诗句,记下了那种真切的惆怅:“当我把理想卸下\当我把真爱珍藏\惆怅袭来时\尽都成了惆怅……”,不过还好,很快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家是爱的港湾,有爱,我就不会再感到迷惘。于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把自己当作是外来的人。很快,我便完全融入进了这方神奇的土地,包括我的友谊、我的热情、我的汗水和我毫无保留的爱。 米易县城越来越大,城里的绿化也越来越好,火红、喜庆,如我一样秉持着农家质朴品质的三角梅开遍了大小角落,让人心情安静而愉悦,自然而然地对未来、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希望。2012年,壬辰龙年,也是米易龙腾虎跃的一年。5月,米易县围绕打造“龙文化”主题风景区的构想,临时组织成立米易县龙文化课题组,要专门组织工作人员,找专门工作场地办公。结果,我被抽调去了课题组,而课题组组长正是阙局长。我内心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县里安排阙局长去做课题组的组长,其实是有原因的。我早该把我所认识的阙局长完整地介绍出来:他性格直率、为人谦逊,个子不高却刚正不阿,身居要职却正气清廉,先后历任过乡党委书记、县卫生局局长、县人事局局长等职。此时的他,已经从县人事局局长上的位置上退下来,任县里的调研员。除了这些,更关键的是阙局长是一个真正的文人,他尊重支持文化,悲悯同情苦难,写得一手潇洒的狂草,却从来只说自己是胡写乱画。现在的米易中医院、图书馆、龙潭溶洞等地,依然悬挂着他不少的墨宝,其字行云流水、章法严谨,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洪钟大吕,深得草书要领,令人赏心悦目、心悦诚服。 还好,和阙局长一起“兼职”共事的时间,并没有我想象的严肃紧张,相反是十分活泼愉快的。同时,也让我进一步了解了这个连接我与米易缘分的人,了解了这个可敬的人,了解了这个可爱的人。在课题组工作期间,阙局长又做了一件让我倍觉人间温暖,让人无比感动的事情。 有一天我刚进办公室,就听见阙局和几个前来课题组交资料的老师聊得起劲,说什么晃桥水库,研究生,没工作等等。我仔细一听,原来他们说的是米易晃桥村的一个青年,刚刚研究生毕业回来,初步联系了贵州省一个十分偏僻的乡镇做教师工作,准备过些时候就去上班,现在闲来无事呆在家里。而且,这个青年的家里十分贫穷,父母都是极其朴实的农民。看得出来,阙局长十分怜惜这样的人才,而且是米易本地送出去的研究生,他知道这样的情况,心里一定百般煎熬。很快,我便在课题组看见了这个青年的简历。他叫张高宇,是米易县草场乡晃桥村人,2013年西南大学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这人学识渊博,颇有见识,是米易本土培养出的难得的人才。 接下来的时间,我不知道阙局长又耗费了多少精力,奔走了多少地方,不到两个月,张高宇就来到了课题组临时工作,再后来才在县旅游局安顿下来。张高宇青年才俊,没有枉费阙局长的一片苦心,没有辜负这方故土对他的培养,在2014年米易县举办的“金点子”征集大赛中,他的文章《关于推进米易县健康养老养生产业发展建议》斩获头奖,赢得一片赞誉,为家乡的发展献出了自己的心血和智慧。在米易旅游局作短暂停留后,这只从米易本地飞起的雄鹰,又考取了武汉大学的美学博士,带着故乡满满的温情和感动,飞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 其实,受过阙局长帮助的人,实在太多。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身上总带着亲切的泥土气息,谦逊随和、仗义慷慨、爱惜人才、同情弱小。他更像是米易高空的太阳,无私善良,温暖着阳光下的每一个人。 米易,几乎每年都要从高校招进一批西部志愿者。说实话,能做西部志愿者的学生,除了他们志愿服务西部的爱心和抱负外,还有另外一个客观的现实原因,那就是他们大多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就业有难度但又亟待就业的人。然而,这些志愿者在志愿期满以后,就不得不面临再就业的问题。当然,这里面不乏一些经常学习,擅长考试的人,他们先后考取了新的工作岗位;但也还有更多的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找不到新的出路。还好,根据米易当时的志愿者安置政策,只要条件允许,当年的志愿者是可以安置到事业单位工作的。可这些志愿者里面,有好几个同志,甚至比我当时来米易时的境况还要差很多,没有几个单位的“一把手”对其貌不扬的他们产生兴趣。为了解决这几个曾经在米易奉献过青春,又没有人愿意接纳的“问题”志愿者,阙局长伤透了脑筋,他抱着大公无私和善良诚意的决心,三番五次地做工作,几乎动用了与很多“一把手”的私人感情,才勉强落实下来。不过还好,这几个被很多人拒之门外、其貌不扬,又没有任何渊源的西部志愿者,后来都成了单位的业务骨干,成了很多部门都争先抢要的人才。 冬旅会之后的米易,犹豫雨后春笋,呈现出蓬勃的生机。米易一天一个样,真正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城市美丽了,环境美丽了,人们的心情也美丽了。安宁河潮起潮落,默默地见证着这一切。 我在米易十年,不算缘浅。米易用她宽阔的胸怀,拥抱了和我一样的很多外地人,让我们感知了米易的温暖,让我们无论何时,身处何地,都会不经意地牵挂起这份温暖。没错,我是特别牵挂的。“生命的根,总向着家的方向延伸。”今年十月,我工作调离了米易,来到了离家更近一些的成都。十年前,我不太喜欢成都,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没有太喜欢的感觉。像成都这样的大城市,实际上就是一片远比水要坚硬百倍的茫茫汪洋,飘忽在这海上,不易找到岸边,却容易被淹没。我不喜欢被淹没的感觉,没有温暖,没有自我,没有方向;一片冰凉,一片酷寒、一片迷茫。我顿时觉得米易好大,大得有如四季花开的春天,大得有如有白云飘飘的天空,大得有如天南地北的江湖。而成都,突然变得好小,小得让人压抑,小得无路可寻,小得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2016年的元旦,我提前两天请假,急匆匆地赶回了米易。这种急切的感觉,我内心是十分熟悉的。我的故乡,那个不算太偏远但却十分落后,不算高山峡谷却又并不开阔的剑门山区,那个从小被我唤着团山的小村庄,对我是多么的诱惑,多么的令我魂牵梦绕。记得在剑阁老县城(2003年剑阁县县城迁至下寺镇)读高中的时间,有一次半夜想家,难以抗拒,竟然半夜就跟一个伙伴一起徒步上路了。回家的路足足40公里,我们胆小,只能顺着108国道一路高歌前行,困了就蹲在路边打个小盹,稍好一点又接着上路。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间,我才极度疲倦地回到了的家中。米易是我的第二故乡,而且此刻还有我很多牵挂,回米易的心情自然也是十分急切的。只是这次,面对将近600公里的路程,我没敢再尝试徒步了,我毫不犹豫地挤上了火车,而且后半夜,我还幸运地补到了一张卧铺。回到米易,我再没有多少疲倦的感觉。先是与我挚爱的亲人们一起动手做了一锅铜火锅,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就与事先约好的朋友们聚会,情感在美酒中发酵、膨胀,连续几餐下来,终于击垮了我的身体,我再次步入我十分熟悉不过的县人民医院,度过了又一个难忘的新春。而后两天,我不敢再声张,凭着住院的有效“借口”,把其他很多兄弟的邀请都当做美酒,挖了一个大大的地窖,埋进以后的生活。 可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我还是出去了,还毫不推辞地喝了二两白酒。 这次接到阙局长的电话,我内心十分惭愧。没有阙局长,就没有我和米易千丝万缕的缘分。而在米易的十年中,我从未正式地请他吃过一顿素饭,喝过一杯清茶。就在我接到调令的前几天,我还暗下决定,一定要安排时间请他坐坐,聊表晚辈心存多年的感激,结果还是因为新的岗位工作催促太急,离别前事务繁杂,只和他匆匆见面,简单道别后,就离开了米易。而这次元旦回来,事先没有和他联系,加之在医院出来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就没打算和他相聚。结果,阙局长却反倒联系了我,说一定要安排一起坐坐。盛情难却,又不便推脱,我只好羞涩地应允了下来。恰好,阙局长中午也是预备的铜火锅,这顿饭吃得特别香,酒也特别醉人。 提起铜火锅,我又想起了我欠给阙局长的人情。我很喜欢米易的铜火锅,也曾专门研究过,并写过一片短小的文章。那文章也算荣幸,其中很多句子,被米易本地的铜火锅餐馆老板当做了广告词,喷绘后挂在了店门口,再后来又上了电视广告,再后来又被县电视台全文制作成了电视专题片,上了多家报纸和杂志。这样,我算是和米易铜火锅有了很深的感情。有一次,我跟课题组一起到会理二中,寻找民间传说流传在这里的一块匾额,这匾额写的是跟颛顼大帝有直接关系的四个大字——“高阳遗泽”。要是能找到这块匾额,这对米易打造龙文化将是很有分量的实物证据。我们去了金江书院、会理二中等几处可能有关联的地方,寻访了本地的几个长者和老师,终于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在我们抱着遗憾往回走,路过鹿厂镇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去看看这里的铜火锅手工作坊。鹿厂镇手工打制铜火锅已有些历史,也小有名气。这里的手工作坊很多,规模都不算大,一户农家小院内,就是一家自己的手工作坊。我们走进了一家小院,两个工人正在手工打制铜火锅的部件,女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走进一间极不起眼的存储室,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不同斤两的铜火锅成品(铜火锅成品也论斤两卖)。我一眼就看起一个不大不小、约莫七斤多重的中型号铜火锅,翻来覆去,爱不释手。要是能买回这口铜火锅,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做火锅、一起吃火锅,那该增添多少温馨啊,何况,不管这铜火锅工艺制作是否精良,至少这也算是一件民族工艺品,更算是一种地方文化吧。我决心买下来。尴尬的事情来了,我翻遍了全身上下,也凑不够买这口锅的钱,还是阙局长大方地掏出了腰包,成全了我的心愿。我十分感谢,并满口说着,回去后一定要亲自做一顿铜火锅,首先请阙局长来吃。结果,我许诺的这顿铜火锅,竟一直欠到了现在。 酒过三旬,我就有些晕了。米易是富饶之地,当然不会缺少美酒。大大小小的乡镇村落,都隐藏着很多烤酒作坊。别小看这些作坊小,不成规模,可这些小作坊烤出来的酒,纯正爽口、香飘四野,不仅本地人爱喝,也常常招来方圆百里的外地人来此买酒。久而久之,这些本地的酒便有了“麻陇五粮液”等等好些个响亮的名号了。我本是不沾酒的人,在米易呆了几年,学到了不少米易的大气豪气,面对真情侠义,我也习惯了用酒来表达心意,所以也常常把自己喝得天旋地转。这次,在阙局长面前,我没有推杯,显然又有些醉意朦胧了。幸好,午饭结束后,我们决定散步到易园,叫几杯清茶坐坐。说实话,我在米易工作十年,每天都习惯了为工作、为家庭、为朋友忙忙碌碌,我的功臣——那辆从无怨言的羚羊车,每天不围着县城跑够十圈八圈的,我是没有心情闲坐下来的。就算偶尔上了麻将桌,也往往是朋友邀请急切,自己也疲劳想调剂调剂,就算这样,每次也是我最后一个急匆匆地赶到。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拖沓的人,这样的习惯,或许在大学时就已经养成了。那时候,我不仅真的穷,舍不得吃饭买衣服,我也真的很无知,很多知识都亟待补充。同时,我更不愿意因为穷而“脱离”群众,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书呆子。于是,我一方面从不缺席跟朋友们一起玩耍,打桌球、打乒乓、上网、逛街、打零工,甚至偶尔的打麻将;另一方面,我内心也十分紧迫,我得自己赶上我认知的步伐,不能丢下学业。因此,我就等朋友们都睡下的时候,像做贼一样,悄悄地看书学习。第二天上午,等同学们都去上课了,我就睡懒觉,还能节约出一顿早饭的钱。长期这样,我每次耍的时候,往往就像赶时间一样,老是拖沓掉队了。像今天这样,大下午的在易园坐着喝茶,烤着米易这么出名、这么值钱的太阳,享受午后休闲和倦怠的惬意时光,我真的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我曾经跟朋友们闲聊过,要是不在政务部门上班,在米易生活,那定然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我不是说在米易做政务工作不好,只是想表明,米易之所以有这么好的环境,有这么优越的生活品质,背后主要就是离不开政务工作的数倍付出和艰辛努力。这个温暖的下午,我第一次在这里享受这样的品质生活,也跟我不再从事米易的政务工作有很大的关系。和尊敬的人坐在一起,伴着几分酒意,说着天南地北的聊斋,温和的太阳抚摸着我的全身,生命顿时得到沉静,令人无比舒心快活。此刻,我的时间也十分平静,没有往日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没有指尖敲打键盘的声音,没有手机铃声反复催促的声音,没有微风呼呼吹过耳旁的声音。在闲聊之际,阙局长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笔和便签纸,用他潇洒的笔迹记下了满满的一页。 为徐良题赠:乙酉锦城相识君,西南民大一才俊;提笔能著诗书赋,泼墨亦可写丹青。剑阁峥嵘钟灵秀,安宁河畔游子情;十年辛勤结硕果,巴蜀文坛添新星。 其实,这首即兴之作,在中午的席间我就听阙局长吟诵过一遍,只是我当时酒意正浓,没有记得清楚。现在,我看到这张便签,细读一遍后,顿时,中午的酒意已全部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了。这么多年,我在米易漂泊流浪,没有做出什么事业和贡献,也没有收获什么成绩和功名,碌碌无为,又磕磕绊绊,只是天天围着心间的情义奔波,自私地只怕自己内心愧疚;日日为着家庭的生计周旋,自利地只怕自己无地自容,完完全全一个劳碌的莽夫而已。面对便笺上的文字,我岂能心安?阙局长一直是一位仁慈宽厚的长者,包容帮助着我们这些的确需要温暖的人们。在今天的离别之时,他特写下这几句饱含真情和厚爱,催人奋进的激励之词,让我受之有愧,让我无路可退,让我不得不继续坚强勇敢的向前,哪怕依旧是如此莽撞地迈进。 太阳偏西,余晖醉人;华灯初上,歌舞升平。此刻,身在米易,倍感温情。吃过简单的晚饭后,我们散步街边,秋风凉爽,自龙肘山脉缓缓而下,吹过安宁河谷,吹过攀西高远,带着迷人的气息,一路奔跑前行。 十年,是苏东坡肝肠寸断的词;十年,是陈奕迅沧桑悲情的歌;十年,是我在米易用青春和汗水酿造的酒,百般滋味,千般感慨,万般感动。身在米易,我醉倒无数次;离别米易,我梦里千百回。 十年,如水一样温情;十年,也如钢一样坚硬。“生活需要理由,更需要坚强。”这是我曾经写下的句子,也是我曾经坚持本真,勇敢甚至莽撞的足迹。工作可以多做,做事必须谦逊,但做人,我放不下尊严,我必须要坚强。阙局长了解我的曾经,理解我在在米易的生活,他也曾忍不住地给我改了一个形象的外号:徐坚强。的确,面对生活,面对爱,我不得不选择自己坚强,如果我真正放浪生活,那将不是我一个人的悲哀。这巨大的成本,我永远也不会作为我生活的赌注。我的生活,犹如一辆大卡车,我要永远载着我的至亲至爱,颠簸在苍茫的大地,走过高原,驶向盆地,奔向家乡,看一路的风景,感人间的温情。这辆沉重的大卡车,不管遇到过多少困难,历经了多少风霜,但却因为有爱,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庞大的爱,这辆车始终都是有惊无险,充满欢歌笑语,一路平安地驶向幸福的春天。以后,我也相信。 很多事情,不是无可否认,而是经历过,我们就应该要勇敢地直面。不管曾经是辛苦,还是幸福,不管曾经是冷酷,还是感动,不管曾经是快乐,还是痛苦。就好像信任某个人,很多时候,更是一种品德和勇气。 生命不易,我们必须感谢生命。2008年5月12日,在那场浩劫席卷整个川北的时候,我躲在米易,那北边生灵的无声消亡,那北边大地的惨痛哀嚎,把米易也震动得哭泣,把我的心也震动得痛楚。所以,现在的我们,更没有理由不好好活着,不真实而情义地活着。在这偌大的世间,我们有幸能用生命感知到的温暖,那该是多么宝贵的一笔的财富。 米易,因阳光而著称,而我在米易所感受到的温暖,不仅仅来自于阳光,她更来自于我生命中的缘分,来自于我尊敬的长者,来自于我善良的同事,来自于我坦荡的兄弟,来自于我热爱的诗歌,来自于一直陪伴我的亲人……因此,这里将是我永远的骄傲,将是我永远的回忆。在离别后的某个日子,我和妻子共同记下了一段简短的文字《米易,我不舍的家园》,摘录在此,以鉴吾心: 对这个风光旖旎的小城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如那些来此过冬或观光的人群一样,恋上这里执着的阳光,恋上美丽蜿蜒的安宁河,还有那春天里三花的烂漫,和24个民族五彩的传说…… 但对我来说,这里还有十分特殊的意义——这是我最温暖的家园。十年,光阴流转,曾经空手而来,如今满载而还。我所深情爱恋的米易啊,您待我如此不薄,我又如何能够忘怀。 依稀记得十年前,我以一个游子的姿态前来,在最彷徨和茫然的时候,是您温柔地拥我入怀。您所厚赐我的,不只是那四季丰盛的蔬果,不只是那神奇秀丽的景观,最无可替代的,是那亲人般的关心,和家一样的温暖。 在这举目苍茫的世间,您的热情与真诚,足以温暖游子孤寂的心灵。岁月流逝,季节变换,安宁河潮涨潮落,陪着我一起成长、蜕变。如今,当离别的钟声敲响,我只敢轻轻地挥手作别,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地回首,让您看见,我早已潮湿的双眼。
2016.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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