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了凡:祈嗣真诠
本帖最后由 徐北音 于 2022-2-13 17:33 编辑袁了凡:祈嗣真诠
○改过第一
予气清而禀弱苦乏嗣,夙讲于星占术数之学,知命艰于育,且安之矣。后游建康之栖霞,遇异人授以祈嗣之诀,谓天不能限,数不能拘,阴阳不能阻,风水不能囿。信而行之,果生子。予虑天下之乏嗣者众,而不获闻是诀也,因衍为十篇,以夙告之,俾嗣续有赖,生齿日繁,而家家获螽(zhōng)斯之庆,吾愿慰矣。嗟嗟,岂独生子一节乎哉?命可永也,穷可达也,功名可建也。触而通之,是在智者。
春秋诸大夫,见人言动,忆而谈其祸福,靡不验者,《左》、《国》诸纪可睹也。大都吉凶之兆,萌乎心而动乎四体。其过于厚者常获福。过于薄者常近祸。俗眼多翳(膜容),谓有未定而不可测者。
至诚合天,福之将至,观其善而必先知之矣。祸之将至,观其不善而必先知之矣。春秋时去圣人未远,其言多中宜也。就生子一节言之,忍者多不育,好戕物命者多不育,洁己而清甚者多不育,舞机御物者育而不肖。或遇祸机深者必绝嗣,多怒多欲者必难受妊,或妊而半产,或产而多夭。凡发愿祈嗣,宜深省己躬,方改前辙。爱者生之本,忍则自绝其本矣。君子宁过于爱,毋过于忍。人物不同,其生一也。多杀物命,生理有亏。
祈嗣须戒杀生,同功不难,同过为难。君子宁身受恶名,不可使人有逸行。好洁己者,常不顾人,此天下之大恶,鬼神所不佑也。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宜细思之。机有浅深,亦有美恶。借之以济世,则为仁术;因之以陷人,则为恶机。然而不可常用也。媾精者以气为主,怒多则伤气,欲多则耗精,皆当深戒。此类更多,不能殚述,宜据此推广,一一改之。
人之过,有从事上改者,有从理上改者,有从心上改者,工夫不同,效验亦异。如前日杀生,今戒不杀;前日怒詈,今戒不怒,此就其事改之者也。强制于外,其难百倍,且病根终在,东灭西生,非究竟廓然之道也。
善改过者,未禁其事,先明其理。如过枉杀生,即思曰:“上帝好生,物皆恋命,杀彼养己,岂能自安,且彼之杀也,既受屠割,复入鼎镬,种种痛苦,彻入骨髓。己之养也,珍膏罗列,食过即空,蔬食菜羹,尽可充腹,何必戕彼之生,损己之福哉?”又思血气之属,皆含灵知。既有灵知,皆我一体,纵不能躬修至德,声名洋溢,以使之尊我亲我,岂可日戕物命,以使之仇我憾我于无穷也,一思及此,将有对食伤心,不能下咽者矣。
如前日好怒,必思曰:“人有不及,情所宜矜。悖理相干,于我何与”,本无可怒者,又思天下无自是之豪杰,亦无尤人之学问。行有不得,皆己之德未修,感未至也。吾悉以自反,则谤毁之来,皆磨炼玉成之地,我将欢然受赐,何怒之有,又闻谤而不怒,虽谗焰薰天,如举火焚空,终将自息。闻谤而怒,虽巧心力辨,如春蚕作茧,自取缠绵。怒不惟无益,且有害也。其余种种过恶,皆当据理思之。此理既明,过将自止。
何谓从心而改?过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动,过安从生?学者于好色、好名、好货、好怒,种种诸过,不必逐类寻求,但当一心为善,正念时时现前,邪念自然污染不上。如太阳当空,魍魉潜消,此精一之真传也。过由心造,亦由心改。如斩毒树,直断其根,奚必枝枝而伐,叶叶而摘哉?
大抵最上者治心,当下清净,才动即觉,觉之即无。苟未能然,须明理以遣之。又未能然,须随事以禁之。以上士而兼行下功,未为失策。执下而昧上,则拙矣。
发愿改过,明须良朋提醒,幽须神鬼证明。一心忏悔,昼夜不懈,经一七、二七以至一月、二月、三月必有效验。或觉心神恬旷,或觉智慧顿开。或处冗沓而触念皆通,或遇冤雠而回瞋作喜。或梦吐黑物,或梦往圣先贤,提携接引。或梦飞步太虚,或梦幢幡宝盖。种种胜事,皆过消罪灭之象也。然不得执此自高,画而不进。
理无穷尽,改过岂有尽时,昔蘧伯玉当二十岁时,已觉前日之非而尽改之矣。至二十一岁,乃知前之所改未尽也。及二十二岁,则回视二十一岁犹在梦中。岁复一岁,递递改之,行年五十而犹知四十九年之非。古人改过之学如此。
吾辈身为凡流,过恶猬积,而回思往事,常若不见其有过者,心粗而眼翳也。然人之过恶深重者,亦有效验。或心神昏塞,转头即忘(忌)。或无事而常烦恼,或见君子而赧然消狙(阻),或闻正论而不乐,或施惠而人反怨,或夜梦颠倒,甚则妄有失志,皆作业之相也。苟一类此,即须奋发,舍旧图新,幸勿自悟。
改过者,第一要发耻心。思古之圣贤,与我同为丈夫,彼何以百世可师,我何以一身瓦裂?耽染情尘,私行不义,谓人不知,傲然无愧,将日沦于禽兽而不自知矣。世之可羞可愧者,莫大乎此。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以其得之则圣贤,失之则禽兽耳,此改过之要机也。
第二要发畏心。天地在上,鬼神难欺,吾虽过在隐微,而天地鬼神,实鉴临之。重则降之百殃,轻则损其现福,吾何可以不惧?不惟是也,闲居之地,指示昭然,吾虽掩之甚密,文之甚巧,而肺肝毕露,终难自欺,被人觑破,不值(直)一文矣!乌得不廪廪,不惟是也,一息尚存,弥天之恶,犹可悔改。古人有一生作恶,而临死悔悟,发一善念,遂得善终者,谓一念猛利,足以涤百年之恶也。譬如千年幽谷,一灯才照,则千年之暗俱除。故过不论久近,惟以改为贵。但尘世无常,肉身易殒,一息不属,欲改无由矣。明则千百年负此恶名,虽有孝子慈孙,不能(洗)涤,幽则沈沦狱报,不胜其苦,乌得不畏。
第三发一勇心。人不改过,多是因循退缩,吾须奋然振作。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如毒蛇啮指,速与斩除,无丝毫凝(疑)滞,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具是三心,则有过斯改,如春冰遇日,何患不消乎?
○积善第二
昔颜氏将以女妻叔梁纥,而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逆知其子孙必有兴者,岂漫说哉!孔子称舜之大孝,而曰宗庙享之,子孙保之,论至精矣。愚常谓,善足以被乎百世,则必有百世之子孙;善足以被乎十世,则必有十世之子孙;善足以被乎三世、四世,则必有三世、四世之子孙;其身没而斩焉无嗣者,德薄而宗庙不享,子孙不保也。
试以近事征之。镇江靳翁,逾五十无子,训蒙于金坛。其夫鬻钗梳,买邻女为侍妾。翁以冬至归家,夫人置酒于房,以邻女侍告翁曰:“吾老不能生育,此女颇良,买为妾或可延靳门之嗣。”翁颊赤俯首。夫人谓己在而翁赧也,遂出而反扃其户。翁继起户己闭遂逾窗而出,告夫人曰:“汝用意良厚,不特我感汝我祖考亦感汝矣。但此女幼时,吾常提抱之。恒愿其嫁而得所,吾老又多病,不可以辱。”遂谒邻而还其女。逾年夫人自受妊,生子贵,十七岁发解,明年登第,为贤宰相。
江右舒翁,假馆于湖广,二年,偕诸乡里同舟而归。途中泊舟,登岸散步,闻一妇人哭甚哀。就问其故曰:“吾夫负官银将鬻,吾以偿吾去则幼儿失哺,必死,是以不胜悲耳。”翁询所负几何曰:“十三两有奇。”翁曰:“舟中同载者皆江西塾师也。每人一两则足完君之事矣。”返而告诸同行皆不应。翁遂捐两年束修尽与之。未至家三舍粮竭众复拉银买米。翁囊罄无所出,众争非之。亦有怜而招之食者,翁不敢饱。及抵家语妇云:“吾忍饥二日矣,速炊饭。”妇云:“顾安所得米乎”翁云:“邻家借之。”妇云:“借已频专候汝归偿之。偿其旧可借新也。”翁告以捐金之故,妇云:“如此则吾有寻常家饭可觅同饱也。”遂携篮往山中采苦莱,和根煮烂同食一饱。既就枕翁已寝妇展转不能寐。忽闻窗外人呼云:“今宵食苦菜,明岁产状元。”遂促翁觉而告之。翁曰:“此神明告我也。”即同起披衣向天拜谢。明年生子芬,果状元也。
吾乡屠康僖公,为比部郎,建恤刑之议。命既下梦神告之云:“汝命无子,恤刑之议,阴德甚重。上帝赐汝三子,皆衣紫腰金。”是夕即怀妊生应埙。次应坤,三应埈,皆通显,子孙科第,至今未绝。
邯郸张翁,家甚贫未有子,置一空坛,积钱十年而坛满。有邻人生三子犯徒拟卖其妻,翁惧妻去而子不能全活也,遂谋诸夫人举所积钱代完赎。银不足,夫人复拔一钗辏之。是夕梦上帝抱一佳儿送之。遂生弘轩先生,今子孙且相继登科第矣。一念之善,遂成世家。祈嗣者宜深省也。
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阴有阳,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满,有大有小,有难有易,皆当深辨。为善而不穷理,则自谓行持,岂知造业,枉费苦心,招殃愈烈,可惧也。
何谓真假?昔有儒生数辈,谒中峰和尚,问云:“佛氏论善恶报应,如影随形。今某人善,而子孙不兴;某人恶,而家门隆盛。佛说无稽矣。”中峰云:“凡情未涤,正眼未开,忍善为恶,指恶为善,往往有之。不憾己之是非颠倒,而反怨天之报应有差乎,众云:“善恶何至相反?”中峰令试言其状。一生谓詈人殴人是恶,敬人礼人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一生谓贪财妄取是恶,廉洁有守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众人历言其状,中峰皆不谓然。因请问。中峰告之曰:“有益于人是善,有益于已是恶。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有益于己,则礼人敬人皆恶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则为真,利己者私,私则为假。又根心者真,袭迹者假。又无为而为者真,有为而为者假。皆当自考。
何谓端曲?今人见谨愿之士,类称为善而取之,其次则取有守廉洁者。至于言高而行不逮者,则以为恶而弃之,人情大抵然也。然自圣人观之,则狂者行不掩言,最所深取。其次则狷者有所不为。至于谨愿之士,虽一乡皆称之,而必以为德之贼矣。是世人之善恶,分明与圣人相反。一私缠胸,黑白倒置。推此一端,则种种取舍,无有不谬。天地鬼神之福善祸淫,皆与圣人同是非,而不与世俗同取舍。凡欲积善,决不可徇世人之耳目。惟从心源隐微处,默默洗涤,默默检点,纯是济世之心则为端。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为曲。纯是爱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愤世之心则为曲。纯是敬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则为曲。皆当细辨。
何谓阴阳?凡为善而人知之则为阳善。为善而人不知则为阴德。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多有奇祸。人之无他肠而横被恶名者,子孙往往骤发。阴阳之际微矣哉!
何谓是非?鲁国之法,鲁人有赎人臣妾于诸侯者,皆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金,孔子闻而恶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之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导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受金则为不廉,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不复赎人于诸侯矣。’子路拯人于溺,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今鲁国多拯人于溺矣。’自俗眼观之,子贡之不受金为优,子路之受牛为劣,孔子则取由而黜赐焉。乃知人之为善,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永久;不论一身而论天下。现行虽善而其流足以害人,则似善而实非也。现行虽不善而其流足以济人,则非善而实是也。然此就一节言之耳。他如非义之义,非礼之礼,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当决择。
何谓偏正?昔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海内仰之如泰山北斗。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语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戒。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陷人于有过之地。’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岁荒民,穷白画攫粟于市,告之县,县不理,穷民愈肄。遂私执,而困辱之众始定。不然几乱矣。然此公之心,本卫家财,非以行善也。而一方之民获安其惠溥矣。故善者为正,恶者为偏,人皆知之矣。其以善心而行恶事者,此正中偏也;以恶心而行善事者,此偏中正也。不可不知也。
何谓半满?《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书》曰'商罪贯,譬如贮物于器。勤而积之则满,懈而不积则不满。’此一说也。昔有某氏女,人寺欲施而无财,止有钱二文,捐而与之,主席者亲为忏悔。及后入宫富贵,携数千金复人寺施之,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因问曰:'吾前施二文钱,汝亲为忏悔。今施数千金而汝不回向,何也’曰:'前者物虽薄而施心甚真,非老僧亲忏不足以报德。今物虽厚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令人代忏足矣。’此千金为半,而二文为满也。钟离授丹于吕岩,点铁为金可以济世,岩问曰:'终变否’曰:'五百年后当复本质。’岩曰:'如此则害五百年后人矣,吾不愿为也。’曰:'修仟要积三千功行,汝此一言三千功行俱满矣。’此又一说也。又为善而心不著善,则随所就,皆得圆满。心著于善则终身勤励,止于半善而已。譬如以财济人,内不见己,外不见人,中不见所施之物,是谓三轮体空,是谓一心清净,则斗粟可以种无涯之德,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倘此心未忘,虽施黄金万镒,福不满也。此又一说也。
何谓大小?明明德于天下为大,明明德于一身为小。昔卫仲达为馆职,被摄至冥司,吏呈善恶二录。比至,则恶录盈庭,善录仅如箸而已。索秤称之,则盈庭者反轻,而如箸者反重。仲达因问小轴中所书何事,曰:'朝廷尝大兴工,役修三山石桥,君上疏谏之,此疏稿也。’仲达曰:'某虽言之,朝廷不从,于事何益?而能有如是之力’官曰:'朝廷虽不从,君之一念已在万民。向使听从,善力更大矣。’故志在天下国家,则善虽少而大。苟在一身,虽多亦小。
何谓难易?先儒谓克己须从难处克将去,夫子告樊迟,为仁亦曰先难。如前所纪,舒翁舍二年之束修,与张翁舍十年所积之钱,皆所谓难舍处能舍也。如靳翁不以邻女为妾,此所谓难忍处能忍也。故天之降福亦厚。凡有财有势者,其作福皆易。易而不为是为自暴。贫贱作福皆难,难而能为斯可贵耳。
随缘济众,其类至繁,约言其网,大略有十。窃谓种德之事:
第一与人为善,第二爱敬存心,
第三成人之美,第四教人为善,
第五救人危急,第六兴建大利,
第七舍财作福,第八护持正法,
第九敬重尊长,第十爱惜物命。
何谓与人为善,昔舜在河滨,见渔者皆争取深潭厚泽,而老弱则渔于急流浅滩之中,恻然哀之,往而渔焉。见争者皆匿其过而不谈,见有让者则揄扬而取法之。期年皆以深潭厚泽相让矣。其耕稼与陶皆然。夫以舜之浚明,岂不能出一言教众人哉,乃不以言教而以身转之,此良工苦心也。吾辈处末世,勿以己之长而盖人,勿以己之善而形人,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收敛才智,若无若虚,见人过失,且涵容而掩覆之。一则令其可改,二侧令其有所顾忌而不敢纵。见人有微长可取,小善可录,翻然舍己而从之,且为艳称而广述之。凡日用间,发一言行一事,全不为自身起念,全是为物立则,此大人天下为公之度也。
何谓爱敬存心?君子与小人就形迹上观,节义、廉洁、文章、政事之类,君子能之小人亦或能之,常易相混。惟一点存心处,则善恶悬绝,判然如黑白之相反。故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所存之心,曰仁曰礼,仁礼又是何物?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谓常存爱人敬人之心耳。人有亲疏,有贵贱,有智愚贤不肖,万品不齐,皆吾同胞,皆吾一体,执非当爱当敬者,盖爱敬众人即是爱敬圣贤。徇物无违而能通众人之志,即是能通圣贤之志。何者圣贤之志,本欲斯世斯人各得其所,吾合爱合敬而安一世之人,是即为圣贤而安之也。况古之圣贤因人物而起慈悲,因慈悲而成正觉。《大学》云:'明明德于天下。’舍天下则吾亦无明明德处矣。
何谓成人之美?玉之在石,抵掷则死砾,追琢则圭璋。故凡见人行一善事,或其人志可取而资可进,皆须诱掖而成就之。或为之奖借,或为之维持,或为之白其诬而分其谤,务使之成立而后已。大抵人各恶非其类,乡人之善者少不善者多,故见一善事争非而共毁之。善人在俗,亦难自立。且豪杰铮铮,不甚修形迹,多易指摘。故善事常易败,而善人常得谤,常不能自完。惟仁人长者,能匡直而辅翼之。在一乡可以回一乡之元气;在一国可以培一国之命脉。其功德最大。
何谓劝人为善?生为人类,孰无良心,世路役役,最易没溺。凡与人相处,当方便提撕,开其迷惑。譬犹长夜大梦,而令之一觉。譬犹久陷烦恼,而披之清凉,为惠最普。韩愈云:'一时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较之与人为善,虽有形迹,然对症发药,时有奇效,不可废也。失言失人,当反吾智。
何谓拯人危急?患难颠沛,人所时有。偶一遇之,当如痌瘝之在躬,速为解救。或以一言伸其屈抑,或以多方济其颠连。崔子曰:'惠不在大,赴人之急可也。’盖仁人之言哉!
何谓兴建大利?小而一乡之内,大而一邑之中,凡有利益,最宜兴建。或开渠导水,或筑堤防患,或修桥路以便行旅,或施茶饭以济饥渴。随缘劝导,协力兴修。勿避嫌疑,勿辞劳怨。
何谓舍财作福?释门万行,以布施为先。所谓布施者,只是舍之一字耳。达者内舍六根,外舍六尘。一切缘会一切功德无不舍者。苟未能然,先从财上布施。世人以衣食为命,故财为最重。吾从而舍之,内以破吾之慳,外以济人之急。始而勉强,终则泰然,最可以荡涤私情,除祛执吝。
何谓护持正法?法者万世生灵之眼目也。不有正法,何以参赞天地,何以财成民物,何以脱尘解转,何以经世出世,故凡见圣贤庙貌、经书典籍,皆当敬重而修饰之。至于举扬正法,上报佛恩,尤宜勉励。
何谓敬重尊上?家之父兄,国之君长,与凡年高德高位高识高者,皆当加意奉侍。在家而奉侍父母,使深爱婉容,柔声下气,习以成性,便是和气格天之本。出而事君,行一事,毋谓君不知而自恣也。刑一人,毋谓君不见而作威也。事君如天,古人格论,此等处最关阴德。试看忠孝之家,子孙未有不绵远而昌盛者,切须慎之。
何谓爱惜物命?凡人之所以为人者,惟此恻隐之心而已。求仁者求此,积德者积此。《周礼》孟春之月,牺牲毋用牝。孟子谓,君子远庖厨,所以全吾恻隐之心也。故前辈有四不食之戒,谓闻杀不食,见杀不食,自养者不食,专为我而杀者不食。夫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闻杀见杀与自养而杀者,苟有仁心必不忍食。学者未能断肉,且当从此戒之。渐渐增进,慈心愈长,防范愈周。不特杀生当戒,蠢动含灵,皆为物命,求丝煮茧,锄地杀虫,念衣食之由来,皆杀彼以自活。至于手所误伤,足所误践者,不知其几,皆当妥曲防之。古诗云:'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何其仁厚也。善行无穷不能殚述。由此十事而推广之,则万德可备矣。前辈有十大方便之说,与此不同,更宜参考而行之。”
○聚精第三
《经》云:肾为藏精之府。又云:五脏各有藏精,并无停泊于其所。盖人未交感,精涵于血中。未有形状,交感之后,欲火动极,而周身流行之血至命门,而变为精以泄焉。故以人所泄之精,贮于器,拌少盐酒露,一宿则复为血矣。左为肾属水。右为命门属火。一水一火,一龟一蛇,互相橐龠。膀胱为左肾之腑,三焦有脂膜,如掌大,正与膀胱相对。有二白脉,自中而出,夹脊而上贯于脑。上焦在膻中,内应心。中焦在中脘,内应脾。下焦在脐下,即肾间动气。人身之血,散于三焦。昼夜流行,各有常度。百骸之内,一毛之尖,无弗贯彻。及欲事既作,命门火动,翕撮三焦,一身之血至命门,化为精而输将以去。人之血盛,则周身流溢,生子毕肖其父。血微则形骸,有不贯之处,生子不能相肖。血枯则不能育矣。
炼精有诀,全在肾家下手。内肾一窍名玄关。外肾一窍名牝户。真精未泄,乾体未破,则外肾阳气至,子时而兴。人身之气与天地之气两相吻合。精泄体破,而吾身阳生之候惭晚。有丑而生者,次则寅而生者,又次则卯(卿)而生者。有终不生者,始与天地不相应矣。炼之之诀须半夜子时,即披衣起坐,两手搓极热,以一手将外肾兜住,以一手掩脐而凝神于内肾。久久习之,而精旺矣。
聚精之道,一曰寡欲;二曰节劳;三曰息怒;四曰戒酒;五曰慎味。今之谈养身者,多言采阴补阳,久战不泄。此为大谬。肾为精之府,凡男女交接,必扰其肾。肾动则精血随之而流外,虽不泄,精已离宫。未能坚忍者,亦必有真精数点,随阳之痿而溢出。此其验也,如火之有烟,焰岂有复反于薪者哉,是故贵寡欲。精成于血,不独房室之交,损吾之精,凡日用损血之事,皆当深戒。如目劳于视,则血以视耗。耳劳于听,则血以听耗。心劳于思,则血以思耗。吾随事而节之,则血得其养,而与日俱积矣。是故贵节劳。
主闭藏者肾也。司疏泄者肝也。二岁皆有相火,而其系上属于心,心君火也。怒则伤肝,而相火动,动则疏泄者,用事而闭藏,不得其职。虽不交合,亦暗流而潜耗矣。是故当息怒。人身之血,各归其舍则常凝。酒能动血,人饮酒则面赤,手足俱红,是扰其血而奔驰之也。血气既衰之人,数月无房事,精始厚而可用。然使一夜大醉精随薄矣。是故宜戒酒。《内经》云:精不足者补之以味,然醴郁之味不能生精;惟恬澹之昧乃能补精耳。盖万物皆有真味,调和胜而真味衰矣。不论腥素淡煮之得法,自有一段冲和恬澹之气,益人肠胃。《洪范》论味而曰稼穑作甘。世间之物,惟五谷得味之正。但能淡食谷味最养能精。又凡煮粥饭而中有厚汁,滚作一团者,此米之精液所聚也。食之最能生精,试之有效。
○养气第四
人身之气,各有部分,身中有行气、横起气、诸节气、百脉气、筋气、力气、骨间气、腰气、脊气、上气、下气,如此诸气,位各有定,不可相乱。乱则贼,大则颠狂废绝,小则虚实相陵。虚则痒实则痛,疾病之生,皆由于此。昔韩飞霞,遇异人于黄鹤楼,授以一药,通治万病,投之立效,以香附子为君,佐以黄连而已。盖人气失其平,则为疾故用香附理气,其时火运,故以黄连,佐之此非深达造化者哉!
养身者,毋令身中之气有所违诤。如行久欲坐,此从动入止也。将就坐时,先徐行数步,稍申其气,渐放身体,止气稍来,动气渐去。从此而坐,则粗不忤细矣。如坐久欲行此,从止出动也,必稍动其身,或申手足,如按摩状,然后徐行。不然细气在身,与粗气相忤矣。其余种种,依此推之。
气欲柔不欲强,欲顺不欲逆,欲定不欲乱,欲聚不欲散。故道家最忌嗔,嗔心一发,则气强而不柔,逆而不顺,乱而不定,散而不聚矣。若强闭之则令人发咳。故道者须如光风霁月,景星庆云,无一毫乖戾之气,而后可行功。又食生菜肥鲜之物,亦令人气强难闭。食非时动气之物。亦令人气逆。又多思气乱,多言气散,皆当深戒。
人在胎中,不以口鼻呼吸,惟脐带系于母之任脉。任脉通于肺,肺通于鼻,故母呼亦呼,母吸亦吸,其气皆于脐上往来。天台谓识神托生之始,与精血合根在于脐。是以人生时惟脐相连。初学调息,须想其气出,从脐出入,从脐灭,调得极细,然后不用口鼻。但以脐呼吸,如在胞胎中,故曰胎息。初闭气一口,以脐呼吸,数之至八十一,或一百二十,乃以口吐气出之。当令极细,以鸿毛著于口鼻之上,吐气而鸿毛不动为度。渐习渐增,数之久至千。则老者更少,日还一日矣。葛仙翁每盛暑辄入深渊之底,一日许乃出,以其能闭气胎息耳。但知闭气,不知胎息无益也。
举扇便有风,为满天地间皆是气也。孟子曰“塞乎天地之间”。诚然诚然。故人在气中,如鱼在水中。气以养人之形,而人不知。水以养鱼之形,而鱼不觉。养气者须从调息起手,禅家谓息有四种,凡鼻息往来有声者,此风也,非息也。守风则散。虽无声而鼻中涩滞,此喘也,非息也。守喘则结。不声不滞,而往来有迹者,此气也,非息也。守气则劳。所谓息者,乃不出不入之义。朱子《调息铭》云:静极而嘘,如春沼鱼。动极而吸,如百虫蛰。春鱼得气而动,其动极微。寒虫含气而蛰,其蛰无朕。调息者须似之。绵绵密密,幽幽微微。呼则百骸万窍,气随以出。吸则百骸万窍,气随以入。调之不废,真气从生。药物之老嫩浮沈,火候之文武进退,皆于真气中求之。呜呼尽矣!
人之气吹之则凉,呵之则温,温凉变于吹呵之间。是故夏可使冷也,冬可使热也。行气者可以入瘟疫,可以禁蛇虎,可以居水中,可以行水上,可以嘘水使之逆流千里。气之变化无穷,若生子之术,特其细细者耳。但爱啬握固,闭气吞液,令气化为血,血化为精足矣。
习闭气而吞之名曰胎息。嗽舌下泉咽之名曰胎食。春食朝霞者,日始出赤气也。秋食瀹汉者,日没后赤黄气也。冬食流瀣者,北方夜半气也。夏食三阳者,南方日中气也。勤而行之,可以辟谷。余试之良验。
○存神第五
聚精在于养气,养气在于存神。神之于气,犹母之于子也。故神凝则气聚,神散则气消。若宝惜精气而不知存神,是茹其花而忘其根矣。然神岂有形象可求哉?孟子曰“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乃不可致思、无所言说者也。如作文不可废思,而文之奇妙者,往往得于不思之境,神所启也。符录家每举笔第一点,要在念头未起之先,谓之混沌开基,神所运也。感人以有心者,常浅而无心,所感者常深,神所中也。是故老人之心不灵,而赤子之心常灵。惺时之谋不灵,而寐时之梦常灵。皆神所为也。《易》曰“天下何思何虑。”此神之真境也。圣人不思不勉,此神之实事也。不到此际,总不能移易天命,识者慎之。
道宗观妙观窍,总是聚念之方,非存神之道。然攀缘既熟,念虑难忘,只得从此用功,渐入佳境。有存泥丸一窍者,谓神居最上。顶贯百脉,存之可以出有入无,神游八极,而失则使人善眩晕。有存眉间一窍者,谓五位真人在面门出入,存之可以收摄圆光,失则使人火浮而面赤。有存上腭者,谓齿缝玄珠三关齐透,存之可以通贯鹊桥,任督飞渡,而失则使人精不归源。有存心中正穴者,谓百骸万窍总通于心,存之可以养神摄念,须发常玄,而失则使人局而不畅。有存心下寸许皮肉际者,谓卫气起于上焦,行于脉外,生身所奉,莫贵于此,存之可以倏忽圆运,祛痰去垢,而失则使人卫胜荣弱,或生疮疖。有存心下脐上者,谓脾宫正位,四象相从,存之可以实中通理,而失则使人善食而易饥。有存脐内者,谓命蒂所系,呼吸所通,存之可以养育元神,厚肠开窍,而失则使人气沉滞。有存下丹田者,谓气归元海,药在坤乡,存之可以鼓动元阳,回精入日,而失则使人阳易兴而妄泄。有存外肾一窍,以目观阳事者,谓心肾相交,其机在目,存之取坎填离,而失则使人精液妄行。大都随守一窍,皆可收心。苟失其宜,必有祸患。惟守而无守,不取不离,斯无弊耳。《老子》曰“绵绵若存”。谓之曰:存则常在矣。谓之曰:若则非存矣。故道家宗旨,以空洞无涯为元窍,以知而不守为法则,以一念不起为功夫。检尽万卷丹经,有能出此者乎!
禅门止观乃存神要诀,一曰系缘,守境止如,上系心一处是也;二曰制心,止不复系心一处,但觉念动,随而止之,所谓不怕念起,惟怕觉迟者也。三曰体真,止俗缘万殊,真心不动,一切顺逆等境,心不妄缘盖体,真而住也。观法多门,华严经事法界,观谓常观,一切染净诸法,皆如梦幻,此能观知,亦如梦幻,一切众生,从无始来,执诸法为实有,致使起惑造业,循环六道。若常想一切名利怨亲,三界六道,全体不实,皆如梦幻,则欲恶自然淡泊,悲智自然增明。亦名诸法如梦幻观。
又理法界观。于中复有三门,一者,常观遍法界,惟是一味清净,真如本无差别事相,此能观智,亦是一味清净真如。二者,若念起时,但起觉心,即此觉心,便名为观,此虽觉心,本无起觉之相。三者,拟心即差,动念便乖,但栖心无寄,理自玄会。亦名真如绝相观。又事理无碍观,谓常观一切染净事,法缘生无性,全是真理,真理全是染净事法如观波全是湿,湿全是波,故起信论云,虽念诸法自性,不生而复,即念因缘和合,善恶之业,苦乐等报,不失不坏,虽念因缘,善恶业而即念性不可得。天台有假空中三观,大率类此。或单修一观,或渐次全修。或一时齐修,皆可入道。
○和室第六
《诗》云:“窈窕淑女”。窈窕者,幽闲贞静之意。《诗序》以《螽斯》、《麟趾》为《关雎》之应,惟其不妒耳。故择妇者,不必求美色,但当求其有贤淑之性。幽闲贞静,自是妇人之德。有贤妇而和室易矣。然入宫而妒,妇人之常。为夫者,平时先宜晓论,以宗祀之大、无后之罪,倘有妾婢,亦宜使之知尊卑之分、上下之宜,一家委顺,彼此相安,而生子之道,思过半矣。
生子之基,全在室人,世之求嗣者,但知广室,而不知和室也。广而不知,则相妒相嫉,育必艰矣。古云:妇人利乐,而后有子。又云:天地和而后万物育;夫妇和而后子嗣昌。世之求嗣者,当使闺门之内,蔼如琴瑟,而后可广育也。其道全在正己之躬,日常行事,毋论隐显,务使纯出乎正,以服彼之心。然又不可严毅,而使畏也,有疑则相问,有疾则相顾,有未到则相体,使情意联属而无间。然又不可使恩胜而相亵,也必以礼维之。
昔匡衡说《关雎》之诗,以为情欲之感,不介乎容仪;燕佚之私,不形于动静。最可为处闺阃之式。然又不可自是,而非彼也,必寄以交友之义,己有过,使规之。规而是也,谢而改之;规而非也,亦谢其意而晓告之。朋友属士,士无定位,而寄王于四时。朋友亦无定人,而寄之四伦之内。故父子而寄以朋友之义,则父诲子诤,欢然一心。兄弟而寄以朋友之义,则兄教弟规,相成必远。夫妇而寄以朋友之义,则衽度之间,可以修省,一唱一和,其乐无涯,岂独可以生子哉!终身之业,万化之源,将基之矣。
○知时第七
天地生物,必有絪缊之时。万物化生,必有乐育之时。如猫犬至微,将受妊也,其雌必狂呼而奔跳,以絪缊乐育之气触之,而不能自止耳。此天然之节候,生化之真机也。世人种子有云,三十时辰两日半,二十八九君须算此,特言其大概耳,非的论也。
《丹经》云:一月止有一日,一日止有一时,凡妇人一月经行一度,必有一日絪缊之候。于一时辰间,气蒸而热昏而闷,有欲交接不可忍之状,此的候也。于此时逆而取之则成丹,顺而施之则成胎矣。其曰三日月出庚,又曰温温铅鼎,光透帘帏,皆言其景象也。当其欲情浓动之时,子宫内有如莲花蕊者,不拘经净几日,自然挺出阴中,如莲蕊初开,内人洗下体以手探之,自知也,但含羞不肯言耳。男子预密告之,令其自言,一举即中矣。
程鸣谦云:褚澄氏言,男女交合,阴血先至,阳精后冲,而男形成;阳精先入,阴血后至,而女形成。信斯言也。人有精先泄而生男,精后泄而生女者,独何欤?东垣曰:“经水才断一、二日,血海始净,感者成男。四、五日血脉已生,感者成女。至于六、七日后,则虽交感亦不成胎。”信斯言也。人有经始断,交合生女,经久断,交合生男者,亦有四、五日以前交合无孕,八、九日以后交合有孕者,独何欤?愈子木撰《广嗣要语》,著方立图,谓实阳能入虚阴,实阴不能受阳,即东垣之故见也。又谓微阳不能射阴,弱阴不能摄阳,信斯言也。世有尫羸之夫,怯弱之妇,屡屡受胎虽欲止之,而不能止者;亦有血气方刚,精力过人,顾乃艰于育嗣,而莫之救者,独何欤?
朱丹溪论胎(治),专以妇人经水为主。然富贵之家,侍妾已多,其中宁无月水当期者乎?有已经前夫频频生育,而娶此以图其易者,顾亦不能得胎,更遣与他人转盼生男矣,岂不能受孕于此,而能受孕于彼乎,愚以为父母之生子,如天地之生物。《易》曰: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夫知地之生物,不过顺承乎天。则知母之生子,亦不过顺承乎父而已。知母之顺承乎父,则种子者,果以妇人为主乎,以男子为主乎,然所谓主于男子者,不拘老少,不拘强弱,不拘康宁病患,不拘精易泄难泄,只以交感之时,百脉齐到为善耳。交感而百脉齐到,虽老虽弱虽病患虽易泄,亦可以成胎。交感而百脉参差,虽少虽强虽康宁虽难泄,亦难以成胎矣。
妇人所构之血,固由于百脉合聚,较之男子之精,不能无轻重之分也。孔子赞乾元资始,曰“大赞坤元,资生曰至。”得无意乎,若男女之辨,又不以精血先后为拘,不以经尽几日为拘,不以夜半前后交感为拘,不以父强母弱为拘,只以精血各由百脉之齐到者,别胜负耳。是故精之百脉齐到,有以胜乎血,则成男矣。血之百脉齐到,有以胜乎精,则成女矣。至有既孕而小产者,有产而不育,有育而不寿者,有寿而黄耇无疆者,则亦精血之坚脆,分为修短耳。世人不察其精血之坚脆,已定于禀受之初,乃以小产专责之母,以不育专付之儿,以寿夭专委之数,不亦谬乎!
○成胎第八
世之艰嗣者,专谓病在妇人,是舍本而求末。间有兼治男子者,亦未得其肯綮也。男子或年老阳衰,或有疾,或精不射,或精少、精寒、精清,皆不能成孕。世多用温热燥烈之药,一时虽效,真气受伤,非徒无益,而反害之矣。凡病此者,皆不须服药,只照前聚精养气存神之诀用功,定有奇效。如少年御女,其未交也,情浓意渴。其交而泄也,通身和畅,所谓百脉齐到,而成胎者也。年老阳衰,其始也勉强成欢,其泄也漠然无味,何以成胎,此皆反身而可验者。惟寡欲久而涵养功深,然后元阳可回,真气可复耳。纵欲服药,亦必择其对症者。宜温宜凉,通变用之。若执一方而治万病,非予之所知也,故不立方。
交感之际,有意种子。兢兢业业,必难结胎。偶尔为之,不识不知,则胎成矣。此可想神交之义。
徒精不能育也,必有一段元气亭毒于精物之先,而后成胎。人不得是气不生物,不得是气不育,道家所谓先天祖气是也。又有后天之气,乃呼吸往来,运行充满于身者。此气不厚则精不浓。此气不充则精不射。此气不聚则精不暖,皆不能成胎。后天之气与先天之气同出而异名。先天絪絪缊缊,生于无形。而后天则有形而可见。先天恍恍惚惚藏于无象。而后天则有象而可求。其实一物而已。故养气之学不可不讲。孟子蹶趋动心之说,所宜细玩。养气者行欲徐而稳,立欲定而恭,坐欲端而直。声欲低而和,种种施为,须端详间泰。当于动中习存。应中习定,使此身当在太和元气中,行之久久,自有圣贤前辈气象。
元精在体,犹木之有脂。神倚之如鱼得水。气依之如雾覆渊。方为婴孩也,未知牝牡之合而<血?>作,精之至也。纯纯全全合于大方。溟溟清清合于无沦。十六而真精满,五藏充实始能生子。然自此精既泄之后,则真体已亏,元形已凿,惟藉饮食滋生精血。不知持满,不能保墙,所生有限,所耗无穷,未至中年,五衰尽见,百脉俱枯。虽施泄而不能成胎,虽结胎而不能寿考矣。是以祈嗣者,务实其精,远则经年独宿,近则数月一行,庶几乎其可也。
巢氏论妇人妊娠,一月名胎胚,足厥阴脉养之。二月名始膏,足少阳脉养之。三月名始胎,手心脉养之。四月始受水精以行血脉,手少阳脉养之。五月始受火精以成其气,足太阴养之。六月始受金精以成其节,足阳明脉养之。七月始受木精以成其膏,手太阳脉养之。八月始受士精以成肤革,手阳明脉养之。九月始受石精以成毛发,足少阴脉养之。十月脏腑关节人神俱备。此其大略也,若求其细,则受胎在腹,七日一变,展转相成,各有生相,大集经备矣。今妇人堕胎,在三月、五月、七月者多,在二、四、六月者少,脏阴而腑阳,三月属心,五月属脾,七月属肺,皆在五脏之脉阴常易亏故多堕耳。如昔曾三月堕胎,则心脉受伤,须先调心,不然至三月复堕。昔曾五月堕胎,则脾脉受伤,后至五月复堕,宜先治脾。惟有一月之内堕胎,则人皆不知有胎,但知不受妊,不知其受而堕也。一月属肝,怒则堕多洗下体,则窍开亦堕。一次既堕,则肝脉受伤,他次亦堕。今之无子者,大半是一月堕胎,非尽不受妊也。故凡初交之后,最宜将息,勿复交接,以扰其子宫。勿令怒,勿令劳,勿令举重,勿令洗浴,而又多服养肝平气之药,胎可固矣。
○治病第九
妇人之病,最多方亦难执。今取经论格言具列之,以俟决择。岐伯曰:“女子七岁肾气足。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天谓天真之气,癸谓壬癸之水,故云天癸也。然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二脉流通,经血渐盈,应时而下,常以三旬一见,以像月盈则亏也。若遇经行,最宜谨慎,否则与产后症相类。若被惊怒劳役,则血气错乱,经脉不行,多致劳瘵等疾。若逆于头面肢体之间,则重痛不宁。若怒气伤肝,则头晕胁痛,呕血而瘰疬痈疡。若经血内渗,则窍穴淋漓无已。凡此六淫外侵,而变症百出。犯时微若秋毫,成患重如山岳,可不畏哉!”(《月经论》)
褚澄云:“饮食五味,养骨髓肌肉毛发。男子为阳,阳中必有阴。阴中之数八,故一八而阳精升,二八而阳精溢。女子为阴,阴中必有阳。阳中之数七,故一七而阴血升,二七而阴血溢。皆饮五味之实秀也。方其升也,智虑开明,齿牙始更,发黄者黑,筋弱者强。暨其溢也,流充身体手足耳目之余,虽针芥之历,无有不下。凡子形肖父母者,以其精血尝行于父母之身,无所不历也。是以父一肢废,则子一肢不肖其父。母一目亏,则子一目不肖其母。
然雌鸟牝兽,无天癸而成胎,何也?鸟兽精血往来尾间也。精未通而御女,以通其精,则五体有不满之处,异日有难状之疾。阴已痿而思色,以降其精,则精不出,而内败,小便涩而为淋。精已耗而复竭之,则大小便牵痛。愈痛则愈便,愈便则愈痛。女人天癸既至,逾十年无男子,合则不调。未逾十年思男子,合亦不调。不调则旧血不出,新血误行,或渍而入骨,或变而为肿。后虽合而难子,合多则沥枯,虚人产众则血枯,杀人观其精血。思过半矣。”(《论精血》)
《产宝论》云:“治病先论其所主,男子调其气,女子调其血。气血者,人之神也。然妇人以血为其本,苟能谨于调护,则血气先行,其神自清。月水如期,血凝成胎。若脾胃虚弱,不惟饮食劳□不足。月经不行,肌肤黄燥,面无光泽,寒热腹痛,难于子息。或带下崩漏,血不流行,则成瘕症。”(《论调血》)
王子亨论云:“经者常候也,谓候其一身之阴阳,愆伏知其安危。故每月一至,太过不及皆为不调。阳太过则先期而至,阴不及则后时而来。其有年多年少。断绝不行,崩漏不止,皆由阴阳衰盛所致。”(《论阴阳》)
《初虞世》云:“女子十四,天癸任脉通,月事以时下,于是有子。天癸者,物之自然。月者以月至。经者有常也。其来过与不及,皆谓之病。若荣血亏损,不能滋养百骸,则发落面黄羸瘦燥热。燥气盛则金受邪,金受邪则为咳,为嗽,为肺痈,为肺痿矣。但助胃壮气,则荣血生而经自行。须慎饮食,调七情,保神气,庶可□□。若暴怒气逆,经闭不行,当用行气破血之剂。”(《论荣血》)
陈自明云:“妇人月水不调,由风邪乘虚。客于胞中而伤,冲任之脉损手太阳少阴之经。盖冲任之脉,皆□□胞中为经络之海,与手太阳小肠、手少阴心经为表里。上为浮汁,下为月水,乃经络之余。苟能调摄得宜,则经应以时矣。”(《论月水不调》)
又云:“妇人论月水不通,或因醉饱入房,或因劳役过度,或因吐血失血,伤损肝脾,但湿其化,源其经自通。若小便不利,苦头眩痛,腰背作痛,足寒时痛,久而血结于内,变为<疒征>瘕。若血水相并,脾胃虚弱。壅滞不通,变为水肿。若脾气衰弱,不能制水,水渍肌肉,变为肿满。当益其津液,大补脾胃,方可保生。”(《论月水不通》)
又云:“冲任之脉,起于胞内,为经脉之海。手太阳小肠、手少阴心二经为表里。女子十四而天癸至,肾气全盛,冲任流通。经血既行,应时而下,否则不通也。”(《论室女月水不通》)
寇宗奭云:“人之生,以气血为本。人之病,未有不先伤其气血者。若室女童男,积想在心,思虑过度,多致劳损,男子则神色消散,女子则月水先闭。盖忧愁思虑,则伤心而血逆。神色先散,月水先闭,且心病则不能养脾。脾虚则金亏,故发嗽肾水绝,则木气不荣,而四肢乾痿。故多怒鬓发焦,筋骨痿,若五脏传遍则死。自能改易心志。用药扶持庶可保生。切不或用蒿虻虫等,凉血行血宜用柏子仁,丸泽兰汤益阴血制虚火。”(《论室女经闭》)
《腹中论》云:“有病胸胁支满妨于食。病至则先闻腥臊,臭出清液,四肢清目眩,时时前后血,病名曰血枯。此年少时因大怒脱血,或醉而入房,亏损肾肝。盖肝脏血,受天一之气,以为滋荣。其经上贯膈布胁肋,若脱血失精,肝气已伤,肝血枯涸,不荣而胸胁满。妨于食,则肝病传脾,而闻腥臊,臭出清液。若以肝病而肺乘之,则唾血,四肢清目眩,时时前后血出。皆肝病血伤之症也。”(《论血行》)
良方云:“妇人月水不利者,由劳伤气血,体虚而风冷,客于胞内,伤于冲任之脉,故也。若寸脉弦关脉沉,是肝病也,兼主腹痛,孔窍生疮。尺脉滑,血气宝,经络不利,或尺脉绝,不至兼主小腹,引腰痛气攻胸膈也。”(《论月水不利》)
又云:“妇人经水腹痛,由风冷客于胞络冲任。或伤手太阳少阴经,用温经汤桂枝桃仁汤。若忧思气郁而血滞,用桂枝桃仁汤、地黄通经丸。若血结而成块,用万病丸。”(《论腹痛》)
又云:“月水不断淋沥腹痛,或因劳损气血,而伤冲任,或因经行,而合阴阳,以致外邪客于胞内,滞于血海故也。但调养元气,而病邪自愈。若攻其邪,则元气反伤矣。”(《论月水不断》)
又云:“妇人冲任二脉为经脉之海。外循经络,内荣脏腑。若阴阳和平,经下依时。若荣伤不能约制,则忽然暴下,甚则昏闷。若寸脉微迟,为寒在上,焦则吐血衄血。尺脉微迟为寒在下焦,则崩血便血。大抵数小为顺,洪大为逆。大法当调脾胃为主。”(《论崩血》)
又云:“妇人带下,其名有五。因经行产后风邪入胞门,传于脏腑而致之。若伤足厥阴肝经,色如青泥。伤手少阴心经,色如红津。伤手太阴肺经,形如白绨。伤足太阴脾经,黄如烂瓜。伤足少阴肾经,黑如<血丕>血。人有带脉横于腰间,如束带之状,病生于此,故名为带。”(《论带下》)
《博济方》云:“夫人将摄,顺理则气血调和,六淫不能为害。若劳伤血气,则风冷乘之。脾胃一伤,饮食渐少,荣卫日衰,肌肤黄燥,面无光泽。若入大肠则下利。若入关元则绝嗣。故妇人病有三十六种,皆由冲任劳损而至。盖冲任之脉为十二经之会海,其病皆见于少阴,太阳之经当于此候之。”(《论风冷入关元》)
按妇人之病虽多,然其无子之症,大略尽于是矣,宜各按其症而治之。倘有明理善用功者,亦当教之存神,养气为效更疾。
○祈祷第十
改过积善,祈祷之本也。既尽其本,兼修其文,无不应矣。古有祷尼丘山而生孔子,近有祷泰山而生倪岳者。其事至悉,班班可考,若之何废之?江南多供张仙而得子者,非张仙之力也,此心既诚,感无不应耳。山川之英,鬼神之灵,凡可祈求,皆当致力。姑以祈祷之至灵,与鄙人所奉事而有验者列之于后。
白衣观音经咒
稽首大悲,婆卢羯帝,从闻思修,入三摩地,
振海潮音,应人间世,随有希求,必获如意。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本师阿弥陀佛。
南无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佛。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
南无白衣观世音菩萨。
前印后印降魔印心。
印身印陀罗尼。
我今持诵神咒。
惟愿慈悲降临护念。(以上二句三诵)即说真言曰:
南无喝啰怛那二合哆啰二合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铄钵二合啰耶 菩提萨埵婆二合耶 摩诃萨埵婆二合耶 摩诃迦噜尼迦耶 怛你也他二合 唵 多唎多唎 咄哆唎 咄咄多唎 咄唎 娑婆二合诃。
按此咒原出《大藏·名随心陀罗尼》,受持者一切祈祷,悉令满足。今祖师提出,专为人求男女,亦方便法门也。自“稽首大悲”至即“说真言曰”一段,皆后人新增。原本有像法坛法印法,人皆不知。谨述其略,以便祈求。
像法:
以白檀香木,刻作其像,身高五寸或二寸半。亦得是天女形,面有三眼,头戴天冠,身著色衣,缨络庄严,以两手捧如意珠。造此像已,安木函内,锦囊盛系于左臂。设坛时即安坛内。坛方三尺,中城方二尺,内城方一尺,皆须先掘去秽土,即以净土作之。香汁作泥,令平净扫以粉米,种种杂色,和以莲花,承观音像。最内院坛上四角,安四天王座,须方画坛上。
坛法:
印法:
凡四十八印,各有所用,今只录其要者。
总摄身印:
以二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各向外相叉合掌,右压左头指,抟著掌背,二大指并竖面著。此印能摄诸印,故独列之。
受持法:
凡欲受持此陀罗尼者,应当洗浴清净,著新净衣,并受律仪,不能具受或随意受三戒、四戒,除贪吝,去嗔欲,发大慈大悲之心,利益众生,然后至坛前礼三宝,或随俗礼前佛菩萨五句,亦得手持名香或香炉,烧沈檀好香,于菩萨像前。一心坚固,至意信向先观菩萨现前,次想空中幽显诸神及天龙八部,一(十)一降临护(获)佑。如用意精专,顿觉心力有异。每月诵一千八十遍,不令断绝,满二十万,求男女得男女,求富贵得富贵,求长寿得长寿,皆得成就。功德积集,不被兵火焚漂。一切恶毒不能侵害。
若欲坐禅,未入禅定者,当作三昧印,诵前真言,正坐跏趺,以左手掌,承右手背相压,当心前此,即三昧印也。
若钝根,欲求智慧者,当作求聪明印,诵前真言,以二大指,各捻二无名指甲上,二小指并直,竖抟二中指,侧头相接,屈二头指,各附二中指,侧第二文上指头,相去一寸许,作此印已。正当心前,诵千遍,七日效。
若欲治病,取水或药,或食咒七遍,令病人服之。
准提咒:
每日持诵时,先须金刚正坐(以右脚压左脚胫上,或随意坐亦得)手结大三昧印(二手仰掌,展舒以右手,左手上二大拇指甲相著,安脐轮下,此印能灭(减)一切妄想思惟)澄定身心,方入净法界。三昧,静想自身,顶上有一梵书蓝字。此字偏有光明,犹如宝珠,或如满月。想此字已,复以左手结金刚拳印(以大拇指捻无名指相第一节,余四指握大拇指拳,此印能除内外瘴染,成一切功德)右手持数珠,口诵净法界真言二十一遍,真言曰:唵啮临(?临字去声弹舌呼之)。(此是梵书唵啮临字),次诵大明六字真言一百八遍,真言曰:唵麽抳钵讷铭(二合)吽合二。
(此是梵书大明真言)然后结准提印(以二手无名指并小指相义于内,二中指直竖相柱,二头指屈附二中指第一节,二大拇指捻右手无名指中节,若有请召二头指来往)。当从心上以准提真言与一字大轮咒一处同诵一百八遍,竟于顶上散其手印。
真言曰:
南无飒哆喃(nā mó sà duō nán),
三藐三菩陀(sān miǎo sān pú tuó),
俱胝喃(jù zhī nán),
怛侄他(dá zhí tuō),
唵折戾主戾(ǎn/ōng, zhé lì zhǔ lì),
准提娑婆诃(zhǔn tí suō pó hē)
言此咒能灭十恶五逆一切罪障,成就一切功德。持此咒者,不问在家出家,饮酒食肉,不拣净秽,但至心持诵,求男女者便得男女,若求智慧得大智慧。能使短命众一增寿无量,所求官位,无不称遂。
若于佛像前,或塔前,或清净处,以香水泥涂地,而作方坛。随其大小,复以花香幡盖,饮食灯明烛火,随力所办,而供养之复咒。香水散于四方,及上下以为结界。既结界已,于坛四角,及坛中央,皆各置一香水之瓶,于其坛中,面向东方,朝跪诵咒一千八十遍,以一新镜,置坛中正观镜面,诵咒一千八百遍。即以囊盛此镜,佩带于身,每日清晨,对镜持诵,不必复设坛矣。
若诸国土,水旱不调,疫毒流行,应以酥和胡麻粳米,用手三指,取其一撮,咒之一遍,掷火中烧。或经七日七夜,六时如是,相续不绝,一切灾疫无不消灭。
若在路行,诵念此咒,无有盗贼恶兽等怖。若被系闭枷锁,禁固其身,诵此咒者,即得解脱。
若以酥和谷稻,咒一百八遍,火中烧之,随心所愿。无不成就,财宝增盈,官禄进懋。
若欲人敬念者,称彼人名字,一咒一称,满一百八遍,即便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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