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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滇庆:为什么中国是对的 印度是错的
2009年09月21日14:41 [我来说两句 ] [字号:大 中 小 ]
——专访加拿大西安 大略大学终身教授徐滇庆
□ 记者 冯禹丁
两年前的一次“打赌”,让经济学家徐滇庆( 徐滇庆新闻 , 徐滇庆说吧 ) 一度成为媒体轮番热炒的新闻人物。看涨深圳 房价的他与看跌的地产博客牛刀对一年内深圳房价的涨跌公开打赌,结果2008年7月深圳房价下跌,徐滇庆如约在《南方都市报》上公开向深圳市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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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事件过去之后,从2008年底到现在,包括深圳在内的全国大城市房价又一轮飙升,媒体想听徐滇庆再续前弦,徐都回绝:“我应该一开始就不要去打这个赌,用这种带娱乐性的做法来对待严肃的经济问题是错误的。现在房价猛涨很凶险,我一点都不高兴。”他认为,是美国大印钞票改变了世界的通货膨胀预期,大量热钱涌进中国,中国也不得不印钞票,两股潮流共同推动了房价。
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终身教授、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兼职教授徐滇庆冤屈地发现,他在网上“没办法说理去”,他被汹涌的网络民意指为房地产商的代言人、“走狗”,但徐说自己实际上是在讲产业转移问题、金融问题,“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位风格直率的经济学家经常因言获恨得罪人,他自言常在会议上打断政府官员的发言问对方:“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太没水平了,我找你老师去,怎么会给你毕业学位呢?”徐作为1990年代中期中国留美学者经济学会会长,在学界资历和权威颇高,但据说因为说话“杀伤力太大”,有人身攻击之嫌,以至于没有官员再敢请徐去参加研讨会。
事实上,徐的直言和针锋相对的性格并非有意针对谁,比如他与好友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教授、“休克疗法”之父杰弗里·萨克斯已经辩论了20年,“走到一起就在抬杠”。萨克斯出版了一本《贫穷的终结》,最近徐滇庆的新书就叫《终结贫穷之路》,“我的书就是针对他的书。”徐说。
类同的书名背后,是两人观点的针尖对麦芒。萨克斯认为穷国与富国之间的贫富差距并不能通过贸易自行消除,反而会扩大,因此全球的富人应该采取行动,为贫穷国家提供更多的对外经济援助,穷国将这些援助用于基础设施、人力资本等的投资,走上全球化的道路。而徐滇庆则在调研后认为这个“道德非常高尚的好朋友”的主意不对,因为拿外国援助多的国家基本都没脱贫,印度拿到的国际援助比中国多很多,中国没拿什么援助却脱贫了。他认为外援不解决问题,穷国要摆脱贫穷,归根结底要“以人为本”,要使人们有工作。
徐滇庆通过对同样为发展中人口大国的印度调研之后认为,中印两国20年来经济发展速度明显不同的根源在于:中国适时发展了劳动密集型产业,成为制造业中心,使几亿人获得了工作机会,走上了内生型增长之路;印度则选择重点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使绝大部分人难以脱贫,没有储蓄和投资,陷入“贫穷的循环”。
2003年麻省理工学院教授黄亚生发表于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的《印度能否赶超中国》一文曾提出,印度因为在民主宪政、金融体系和高新科技领域的领先,将会成为中国强劲的竞争对手——这是西方社会的主流观点。而徐滇庆自1990年撰写《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一书时,开始大量对比包括印度在内的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几种发展模式,他的研究结果为理解近年来渐热的中印“龙象之争”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近日,徐滇庆在位于北京大学未名湖畔朗润园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接受了《商务周刊》的访问。
《商务周刊》:您对中印发展之路的解释,用邓小平的话说似乎就是中国在“解放生产力”这点上比印度做得好,重点发展了劳动密集型产业,让大部分人有工作,而印度则侧重于发展高附加值的科技外包产业,结果只有少部分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阶层受益。那么中国和印度究竟是如何走上这两条不同的道路的?是主动的选择还是客观的进程?
徐滇庆:应该说主观客观因素都有,而时运太重要了。我们1979年开始改革开放时,正是“亚洲四小龙”发展到一个没有剩余劳动力的阶段,“四小龙”经济体的规模都不大。最初是日本在朝鲜战争时从美国手里接过劳动密集型产业,做了20年,最后人工工资提高了,成本太高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自然就转移给了“四小龙”。“四小龙”从1960年代末做到1970年代后期,工资也提高了,必定会转移。转移到何处去?正赶上打开国门的中国。所以并不是我们当初就想到了,我们当时对世界了解很少。如果没有邓小平,这些产业一定向南亚次大陆转移。而为什么中国接过来了呢?因为港商、台商和我们是同种文化,一开始只开放深圳,试点成功,香港的服装业全转移过去了,成为当时的“四小龙”之榜首。接着台湾也把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过来,随后韩国、新加坡跟上,“四小龙”的产业全面向内地转移。这里面的“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产业必定要转移,“地利”是港商台商带动,“人和”是邓小平制定的改革开放政策。之后30年,中国训练了两亿产业大军。
《商务周刊》:我们过去其实一直在说,我们从事的是价值链低端的制造业加工,进入壁垒低,没有门槛,制造业做得再好,钱都被别人赚走了。
徐滇庆:制造业也有门槛。现在我到印度去,在商店拿起塑料拖鞋来一看,“Made in China”。我问印度教授,“难道你们连塑料拖鞋都不会生产吗?”其实印度可以生产,就是价格下不来。中国工人的工资是印度的2.2倍,但在很多产业,我们的劳动生产率是印度的3—5倍甚至8倍。为什么中国工人的劳动生产率这么高?一是30年训练的结果,打工仔、打工妹干了30年成高效率的老师傅了;二是完成了工业组织,这是很了不起的,工程师、技术员、班组长各种工种要互相配合。印度现在什么都没有,印度教授研究过,他们要造雨伞,要招5000个工人,要进行几年培训才能在一个起跑线上和中国人赛跑。培训谁出钱?中国的雨伞厂产能没有5000万把以下的,规模很大,分工很细,做伞面的、做伞骨的都有工厂。中国现在一把雨伞卖出去平均是0.37美元,利润在0.1美元左右,但中国一生产就是几亿把。印度虽然工资低,但劳动生产率相对更低,生产一把雨伞要卖0.6美元多。与雨伞类似的产业,印度都竞争不过中国,所以它就没办法提供就业机会,工人没钱,更不能掌握技术。
我到印度讲中国每年能提供1000万新增就业,印度人大为震惊,他们每年新增就业机会连50万都没有。原因是没有订单。有订单就能开工,更重要的是能培训技术工人。印度有11亿人,它的高科技业比如软件外包、生物工程确实很好,但总共只提供了200万人就业,只占11亿人的0.2%,剩下的人怎么办呢?
高科技产业当然好,问题是我们研究经济问题,着眼点应该放在大部分人、多数人、穷人身上,精英要脱贫是不成问题的。世界各国的终结贫穷之路,美国、英国、日本、亚洲四小龙,哪个国家不是从劳动力密集型产品开始的?全都是,这是普遍规律。因为穷国最大的资源就是人。一个穷国一上来就搞高科技,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么多钱。一开始美国人只能种点棉花、烟叶,像样的工业美国都没有,只能先干活,慢慢地从英国殖民地翻过身来。你选一个高科技去发展,国家的资金资源是有限的,投入这就不能投入那,照顾了精英你就照顾不了老百姓。所以如果你有钱,你发展高附加值的高科技挣很多钱,是好事,但你钱不够的时候,重点应该放在穷人身上,这是根本的路。
凡是搞高科技的穷国,比如印度尼西亚,它的总统(指哈比比)在德国拿了一个航空工程的博士学位,回国后念念不忘要搞航空工业,人称“高科技先生”,结果失败得非常惨,一架飞机没生产出来(指**飞机工业公司的N250和N2130),几百亿美元砸在里头。印度搞高科技取得一些成果,我们为他们高兴,确实很好,但是我们的出发点不能站在两百万精英的角度,11亿人不富,这个国家就富不了。
《商务周刊》:那中国一定能像美国、日本、四小龙那样顺利实现产业升级吗?
徐滇庆:产业升级是一个在干中学的水到渠成的过程。美国、日本、四小龙都是到一定时候才实现升级,因为只有到那时候你才有升级的条件。我们其实一直在升级过程中,1980年我们出口产品中的初级产品和工业制成品各占50%,现在是初级产品不到4%,96%是制成品。而印度现在的初级产品和工业制成品出口比例还是3:7,比2000年时候的2:8还更恶化。我发现美国300美元以下的电视机几乎全部是中国造,很多高级的电器、机械都是中国造的,中国的产业升级其实非常快。
《商务周刊》:您的意思是穷国的脱贫要循序渐进,但会不会也存在一种可能,就是印度通过发展高新科技产业,通过技术外溢带动国力上升,走一条另辟蹊径的跳跃式发展道路?
徐滇庆:如果印度能够在高科技上击败美国、日本、德国,也是条路,但能吗?印度人自己说不能,因为高科技的基础是基础科学研究,比如纯数学、纯物理研究,需要大量投资而得不到经济效益。今天你看诺贝尔科学奖,大部分在美国,因为美国在基础科学研究上投入巨大。这不是短期内能克服的障碍,印度在高科技领域中能不能走得很远,回答是不能,因为它选择的对手——美国、德国和日本太强。而中国呢?当初是“四小龙”自己转移过来的,等到我们训练了两亿多技术工人后,其他发展中国家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所以印度现在就是“高不成,低不就”,高科技打不败美国和日本,差距很大;下面又碰上中国人把订单拿走了,没有竞争优势,所以印度人就很惨,没有就业,出口出不去,国人又穷,生产什么也卖不动,没有订单,打不破这个恶性循环。
现在国际上偏好印度的人远远多于中国,这个我们也不去挑剔它,问题是他们的理由找错了。说印度好,因为贫富差距小,人口结构年轻,有高科技等等,实际上他们都说错了。印度贫富差距确实比中国小,而且还在缩小,原因是大家都没工作。它一个软件工程师,一年年薪不过5万美元,住的豪宅像个宫殿,雇5个佣人,包括厨娘、司机、园丁,豪宅不远处就是一片“滚地龙”贫民窟。其实贫富差距极大,但为什么数字上体现不出来?因为基尼系数统计的是收入最高的10%人口和收入最低的10%之间的差距。最高的10%在印度是1.1亿人,那两百万富人和剩下的1亿多人算在一起,收入也很低啊。所以基尼系数说明不了问题。印度人年轻就能超过中国?那非洲赤贫的国家更年轻了,非洲平均年龄只有37岁,瑞典、日本早就老龄化了,人家还是世界上首富呢。所以要害是有没有活干!印度街头很多人游手好闲,如果一个国家的老百姓无论年轻年长,没有活干,不创造财富,还要消耗基本的生活资料,对社会的贡献是负的。印度的高科技、金融业都很好,但90%多的人没有稳定工作,就没有办法进一步往前发展。
我们说一个国家经济发展要现代化、城市化、工业化,因为小农经济效率很低。美国农 民大概占0.9%,日本2%,加拿大4%,中国从80%多降到50%,还在继续降。这符合经济规律和历史潮流,而印度的农村人口还在增加,为什么?进城的人找不到活干,没法挣钱,睡在滚地龙贫民窟里难受,又回家乡了。这是很不对的,印度人对此怨声载道。所以说印度走错了路。
《商务周刊》:您认为印度经济没有可能赶上或超过中国?
徐滇庆:我的回答很简单,两种情况下有可能,第一,印度改正错误;第二,中国犯错误。如果中国遭遇金融危机、社会危机,印度就赶上来了,订单就跑到印度去了。等中国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就会面临和印度现在同样的局面:印度在各方面都比我们强,想把订单抢回来极为困难。只要中国能防范危机,中国的竞争力就还能保持相当长时间。
如果不能让印度人充分就业,整个印度的劳动生产率无从改善,单靠高科技的软件和生物工程是不能让印度摆脱贫穷的。这同时也告诉世界上很多发展中国家,怎么摆脱贫穷呢?要依靠人力。财富是人创造出来的,要有订单。对穷国而言,国内没有订单,就要放眼世界,改革开放,从世界市场上拿订单,才能给老百姓提供就业机会。有就业,人才能从干中学,提高劳动生产率,在国际市场上建立竞争力。
西方有些媒体,不顾这些基本的规律,因为中国是**执政,所以反正中国的就是不好的。中国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尽人意,比如金融体系不好,潜伏着很大危机,我们的税收制度很不好,贫富差距在扩大,社会上民众的不满情绪在增加。我们应该正视问题,改正它。但是我们的根本路线是对的。改革30年,中国人的生活水平上升了。原来印度比我们好,现在我们比他们好很多,今后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我们还会更好,两国的差距会更大。说到底,因为中国人有活干,而他们闲着没有工作,这是很悲哀的。光有外援不解决问题,摆脱贫穷要靠自己的劳动和人力,要在国际市场上为自己的经济找到恰当的切入点。
《商务周刊》:那么中国如何避免遭遇金融危机、社会危机?
徐滇庆:我们必须要抓紧的事情,是金融和财税改革。因为我们走的是渐进式改革的道路,必然要求宏观环境的稳定,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改金融和财税制度。我们的金融和财税体制还带有严重的计划经济色彩,严重不适用于市场经济。0.4是基尼系数的国际警戒线,我们的基尼系数2004年就到了0.47,过了国际警戒线且还在恶化,说起来中国的个人所得税率只有7%,但实际上中国人的税费负担特别重。中国一年6.1万亿元的财政收入,7亿农民不纳税,剩下6亿人平均每人1万元。而中国的人均可支配收入1.2万元。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么重的税负为什么我们没有感觉呢?因为我们采用的是计划经济的税收制度,85%的税收是企业交的。企业交税就存在一个问题——董事长和清洁工的税负是一样的。西方的个人所得税占整个财税收入的40%—50%,中国只有7%。所以应该给企业减税,把企业的税负——增值税、交易税、所得税、商业税等大幅减下来,作为工资发给员工,工资就可提高30%—50%。然后按收入高低纳税,钱多的多征,钱少的少征,穷人不征。1994年大家就认识到这个问题,为什么15年过去了税收制度还没改?因为一改工资制度就要改,目前的工资制度对官员最好,所以大家没有积极性。
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就会面临两大危机,一是金融危机的风险一直存在,金融体制和国有银行实行垄断,70%的贷款贷给国企,中小企业、民营企业拿不到贷款。民营银行和民营企业是信息对称的,国有银行和民营企业的信息是不对称的。民营企业好坏都有,国有银行不能识别;民营银行和民营企业好坏都有,可以互相识别,因为民营银行的钱是自己的,这正是发展民营银行的理由,但到今天还没有做。危机之二是贫富差距一直恶化,理论上一次分配强调竞争,二次分配强调公平,经济高速发展不会去缩小贫富差距,缩小差距是依靠二次分配来实现公平。为什么中国迟迟不能启动税制改革呢?就是被既得利益集团搁置不讨论了。
《商务周刊》:中国的这条路会不会存在另一种风险,像麻省理工学院黄亚生教授认为中国的外资依存度太高,印度企业比中国企业更有效率,如果将来外资觉得中国的成本太高,将制造业再次拔营转移到印度去。
徐滇庆:我的观点跟黄亚生没有根本的矛盾,不过对问题的表述方式不同。他说印度企业的资本利用效率高,我一直同意,咱们的资本市场不如印度,银行问题也很大,而且改不动。这一点上我跟黄亚生没有分歧,我们不改要吃大亏的。但至于说外资要走,这根本不用操心。外资到中国来并不是对中国友好,那些大老板对印度更友好。为什么到中国来?利益驱动,能挣钱,只要我们继续能够保持这种竞争力,它就没有理由走。竞争力在哪儿?劳动生产力,印度这个拿不过去。要讲政治环境、产权保护、司法制度,印度全比我们好,但问题是它人的效率不够,所以这些大公司不去印度。什么时候转移过去呢?只有中国犯错误,如果中国因为贫富差距处理得不好,社会出现骚动,或者金融危机爆发、银行倒闭,那这些外国企业就全跑到印度去了,等到我们把家里收拾干净了它也过不来了。外国人跑了,是结果而不是原因,原因是我们自己出问题。我们两亿多优秀的产业工人印度没有,为什么外资要无缘无故的拔营去培训印度人?
那么在中国产业会不会转移,当然会。前两年我到深圳讲,因为产业转移引起了房价上升,别人就说我力挺房价,跳出来跟我打赌。我说的是什么?不是房价而是产业转移。深圳的产业是从哪里来?开放之后制鞋是韩国来的,雨伞是台湾来的,服装是香港来的。为什么这些产业不待在自己家里要跑到你深圳来?因为它这个产业20年到25年之后工资上去了,生活成本、房价高了,它没法留在老家了才跑到深圳来。那么你深圳是不是也要逐渐变富呢?30年了你的工资也上去,市中心的房价一定要涨,这是客观规律。所以在深圳的劳动密集型企业要及早动脑筋转移产业。往哪转?一是向海外转,比如南亚;二是内地,向安徽、四川转移,要早做部署,转移晚了就会大批倒闭。产业转移不可怕,产业转移之后“四小龙”是富了还是穷了?台湾现在一把雨伞都不做了,当年做雨伞那些人都干什么去了?做计算机芯片了。我1980年代初的时候去香港,大街小巷都是成衣厂,现在一个都没了,深圳一开放,那边的制衣业就全走了,市场决定哪里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