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代的女诗人徐芳。
学生时代的徐芳(左三)与她的老师和同学们合影,右二为胡适。
早在2002年,因筹拍胡适纪录片,而得知“徐芳”这个名字,但只知她是北大国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是胡先生的爱徒,其余则茫昧无稽。
2005年冬,在大量阅读史料的过程中,胡适丶吴宓的日记丶顾颉刚的年谱丶张中行的回忆录丶施蛰存的序跋,都提及徐芳这个女诗人,尤其是张中行还是徐芳的同班同学,两人有过四年的同窗之谊。后来在北大史料的剪报中,寻觅到徐芳代表国文系进谒校长蒋梦麟,谈改革系务之事;更有她进谒文学院长胡适,就胡适接替马裕藻兼任国文系系主任,而提出改革建议的身影。在北大《歌谣周刊》复刊后,她以北大文科研究所助理的身份,更衔胡适之命,接下该刊长达一年有余的主编工作。其间她在繁忙的编务工作外,还写了四篇内容扎实丶言之有据的歌谣论文。
抗战军兴,大批学者丶文人辗转于重庆丶昆明等大后方,徐芳也只身来到西南。施蛰存在昆明就见过她,当时在场的还有吴宓丶沈从文丶李长之等人,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叫着:“女诗人徐芳”。然而到了四十年代后,这个名字,却在大家的脑海中淡出了。不仅如此,后来我们遍查文学史丶新诗史都未见其留下任何鸿爪,甚至后来连徐芳这个人,也杳如黄鹤了。
2006年1月间,因缘际会,见到已95岁高龄的徐芳奶奶。时光虽在她的容颜写下了风霜;却也在她的脑海中频添了心史。她面对我的探询,开启了记忆之钥,这些记忆有着时代的印痕,往事历历,并不如烟!惊讶于,她的太多可念之人丶可感之事丶可忆之情,乃劝其重拾旧笔,为文学史再添斑斓的一章。
而在新作尚未写就之前,整理旧作,就成为刻不容缓的事。三月间,在女儿的协助下,终于整理出《中国新诗史》及《徐芳诗文集》两册文稿。其中除少量的诗文曾经发表过外,其余均为未刊稿,当然包括《中国新诗史》。该论著为她在北大的毕业论文,是在胡适的指导下完成的,初稿目录上还有胡适的朱笔批改。后来胡适曾将其交给赵景深,拟将出版。然因抗战逃难,都惟恐不及,夫复何言付梓之事呢?于是,一本甚早完成的“新诗史”的著作,就此尘封了七十年!
在展读她的诗文集时,我们看到她由初试啼声的嫩笔,到风华正茂的健笔,再到国是蜩螗的另笔;我们看到她上承闺秀余绪,继染歌谣风韵,终至笔端时见忧患的风格与样貌。而这些生命的陈迹,都化作文字的清婉与感喟。珠罗翠网,花雨缤纷。
在三十年代,寥若晨星的女诗人之中;在林徽音丶谢冰心以降,徐芳是颗被遗落的明珠。她的被遗落,在于世局的动荡和她“大隐于市”的个性。老人一生行事风格,追求安稳平淡,不喜张扬。经多次的劝说,才愿将其作品刊布,但其本意也只想留作纪念,聊为备忘而已。
但作为新诗史料而言,这些或清丽婉约或暗含隐怀的珠玑之作,在三十年代,是该占有一席之地的。而以花样年华的大四学生,胆敢月旦她的师辈诗人,并能洞若观火丶一语中的地道出诗人们的不足之处,则若非她本身也是创作能手,是不能丶也不易深入堂奥并探骊得珠的。因此《中国新诗史》虽为其少作,但却可见出她早慧的才华与高卓的悟力。在她通读被评论者的诗作之后,她通过其诗境,返映到自己的诗心,再透过她如椽之笔,化为精辟的论述。她锦心绣口,假物喻象地写下她的真知灼见,虽片羽吉光,却饶富况味。七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读之,还是不能不佩服她的慧眼与胆识。
一卷论文集,一卷诗文集外。还有两个剧本,少量的诗作(如胡适在日记中,极为赞赏的〈车中〉一诗),尚未寻获。部分的往来书信,尚未整理完成。那就有待来兹,再做补遗了。
“五四”的灯火虽已远逝,但它造就了一批女作家丶女诗人,她们以“才堪咏絮”的健笔,幻化出绚烂缤纷的虹彩。它成了爱好新文学,尤其是女性文学的读者,所不能不看的一道绚丽的风景。而徐芳又宛如其中的一道光影,倏起倏消,如梦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