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 母亲进城的路

    母亲来自农村，对这样的大城市的确陌生，甚至无助。今天她为了能尽早看看孙子，而勇敢地要独自乘车来城里。尽管我电话里询问了好几次我还是请假接您吧，但是她坚定地说没事，自己能行。就这样，母亲自己从家上路了。

     父亲把她送到汽车站上了汽车。车上，她坐在很靠后的座上，默默地注视着前排司机和售票员在聊天。她突然想上厕所。于是她就喊：师傅，师傅。没有人理她，因为声音不大，而且浓厚的方言或许别人根本听不懂。她喊了十多遍。邻座是年轻的小伙子，文质彬彬的像学生。他问：阿姨，你有什么事么？母亲憨厚地一笑：俺想上厕所，想让售票员师傅帮俺看下东西。小伙子就对售票员大声喊了：师傅，麻烦你过来下。那个售票员立马就过来了。小伙子看了一眼我母亲。母亲明白了，就对售票员说：俺想上厕所——

     母亲的话没说完，售票员立马脸就拉下来了。这就发车了，你早干嘛了。快点。

     母亲没敢往下讲，赶忙离座。快下车的时候，她终于回头说：麻烦你给看下东西。售票员拉着长音：什么宝贝，还能丢了？你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母亲真没有值钱的东西。她除了买车票剩下20元钱，就是那一包土产了。那是她的宝贝，里面有我爱吃的煎饼、自家地里种的小菜、关键是有给孙子的土鸡蛋。但是，没人会要她的东西，值不了钱不说，让谁谁也不想带这没有价值的东西。

     车终于上路了。这是便宜的车，没有空调。春末，天热了。可是母亲穿着毛衣，还有一个很厚的外套。她坐在车里不敢动。其实，根本不方便脱外套。车位很窄，她不愿意去干涉到别人地盘。热的她流汗了，口渴了。她想还是不要喝水，万一再上厕所太麻烦，车子还不停。所以她就一直忍着，忍着。

    终于忍了四个多小时到了城市车站。母亲并没有停下来喝口水。而是背起她的宝贝包就出了站。她要赶公交车。我说过她打车来吧。可是母亲说打车太贵了，还担心出租车黑客。问明白了坐113路车，她便记牢了。我很担心她会忘记了。但没想到她对这个记得很牢。因为她到家的时候的确坐的113。但是，那也绝非一帆风顺的。

    她到了站牌下。把重重的大包放地上。看着个穿着鲜艳的姑娘，问道：闺女，113是在这里坐么？  那个姑娘不是个聋子就是哑巴，但绝对不是瞎子。因为她接下来的表情动作是这样的：她一句话也没说，用她竖直的针毡睫毛下的窟窿眼看了母亲一下，转身就到一边去了。我听母亲将这段的时候，我很担心的是那个女孩从包里掏钱给母亲。但是从这里看出，这个女孩连良心都是没有的。

      母亲赚了个没趣，就面向另一个先生了：师傅，这里能做11——

       行啊。*******

      年轻的先生在讲话，讲了很好听的话，标准的普通话。但是，没有一句是同母亲的问路是有关的。母亲开始很奇怪，他没有面向谁，但好像在聊天，而且很爽。我只能告诉母亲，他是不是耳朵上有东西？

      母亲说，好像是有。他是在打电话。  没看见他拿电话呀？

我只有报以微笑。因为母亲不会明白蓝牙的。

       母亲没有问到。她看到站牌上有113的字样，想应该是这里了。是这里没错的，方向也没错。

       而母亲没有在这里上车。因为这时来了一辆摩的。摩的师傅说：你要到哪里？

       **小区。113路在这里坐吧？

       摩的说：改线了。得到李村才行。我送你过去吧。

       还是好人多呀。当时母亲从心里想。说着浓厚的乡音谢谢谢谢。

       摩的还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李村。摩的说：十五块钱。

       啊，还要钱，还这么贵。

       哪有不要钱的好事。贵什么贵。现在油价这高，早就涨了。

       母亲满面愁容，说我只有二十块钱了，还要坐车到**小区呢。

       五块钱够了。我找给你。

       其实，母亲说的地方我知道。真是打摩的五块钱够了，八块都超值了。而母亲不知道。摩的一看穿着，一听口音就明白的。我怕母亲受更大刺激，我没说什么，只说：十五块钱差不多。而母亲本来已经受刺激了。因为她看到113路车来了，拖着大包好容易在拥挤的队伍后面上了车，她看到了在站牌下的鲜艳少女和自言自语先生。母亲在心里感到羞辱，她连头都不敢抬去看别人了。

       她把包放在公交车的前头，而赶巧座都满了。只有她和售票员是站着的。司机后面的座位上是领着孙子的妇人，说：你坐这上面吧。妇人指了指公交车上的发动机盖。母亲就坐了。忽然闻听一声大喝：起来，不能坐。原来是司机。

      母亲吓得面如土色，赶紧站起来了。售票员也来了，买票。到哪里？

      五块五。

      俺只有五块钱了。

      五块只能到&&路。你从那里下车走一站就到了。

      当我下班急急忙忙回家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母亲。当时母亲穿着厚厚的红外套，里面是毛衣。背着一团大白包，蹒跚在肆虐的风中。耳边传来车上的嘲笑声，我看到一些鄙夷的目光穿过车窗。背影里我在想这是不是母亲。下车了，果然是母亲。风起处，好像好大一颗的沙子钻进我的眼里。我的泪迷住了双眼。母亲看到是我，欢笑着说：俺可找着地儿了。

        在家里吃着晚饭听母亲今天的经历。我说我去厨房拿棵葱。眼圈红红的回来。母亲问怎么了，我说让葱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