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晚上参加应酬,他经常也是吃到一半,就藉词要上夜课而退席,把困窘而尴尬的我留下。最令我难堪的是,他会在酒席上趁人不备,抓些糖果橘子在口袋里,后来我知道,这些也是带给孙韵君的。碰到他这样做的时候,我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有时我也促狭起来,他把带给孙韵君的东西预备好以后,放在桌上。等他有事走出房间,我就悄悄地藏过,他回来一看东西不见,不好意思问我,也就讪讪地走了。
徐孙师生恋爱,闹得满城风雨,孙家当然也会听到消息。一天,孙韵君的父亲特地由安庆来到南京,下榻鼓楼饭店,通知徐先生的学生蒋仁,说他要见徐先生。
徐先生一听,非常起劲,兴致勃勃的,当时就要去拜访孙先生。但是他的学生们婉加劝阻,他们认为由徐先生主动的去拜访他,似乎不太合宜。经过一番商议,决定邀请孙先生在鸡鸣寺的茶座会晤。
双方初次相见,居然谈得很好,孙先生还向徐先生表示,想和我会一次面。蒋仁立刻打电话回家,征询我的意见,我当然不好拒绝,请他们一道到家里来。
放下电话我不由满腹狐疑,孙先生是为他女儿的事而来,照理说他应该了然于事实的真相,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进而采取某种有效的措施,这才不失父母管教女儿应有的态度。可是他为什么不从此处着手,反而先会见徐先生,接着又要来看我,他究竟是什么用意?何种居心?
不久他们来了,孙先生、徐先生、徐先生的学生蒋仁,彼此介绍过后,我招待他们坐定。这时候徐先生显得特别兴奋,笑逐颜开,满面喜色,他并且说要请孙先生全家吃饭。不久孙先生辞去,徐先生马上派人到饭馆订菜,一会儿又破天荒地提议打麻将,总之那一天下午,他快乐高兴得像疯了似的,家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到了六点多钟,请的客人都到了,唯独孙韵君没有来。孙先生之外,陪客中有徐仲年先生、华林先生、蒋仁、郑阿梅夫妇及郑老先生。席间徐先生谈笑风生,只有他一个人最兴奋。一直闹到夜阑人静,盛宴已散,我送走了客人,回到楼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哀,满腹积郁,又增加了新的创伤,于是我走向楼外的阳台,坐在栏杆上暗自落泪。
这时我听见徐先生正在楼上楼下到处找我,大概他也感到自己今天的神情表现一定会使我伤心。一会儿,他发现了我,很快地向我走来,他看见我在流泪,默然无语,轻轻地将我扶下栏杆,搀我走回房间。
我忍受着长时期的内心痛苦,瞒着父母家人,竭力地为徐先生保守秘密,唯恐风声泄露会影响到他的声誉。同时孙韵君当时只有十八九岁,来日方长,前程要紧,我也不愿意她蒙受大众的指责,成为她一生中的白璧之玷,所以才极力容忍曲予回护。可是自从孙先生到过南京,消息便扬扬沸沸,越传越广,事情弄到表面化,中大艺术系若干同学也公开地表示对徐先生和孙韵君的不满。徐先生是中大聘请的教授,同学都希望多接受一点他的指导,可是他却一心只在孙韵君,无形中他们受教育的机会被侵占了,于是愤懑的情绪渐积渐深。
起先是有些同学暗里埋怨、批评、指摘,他们说徐先生在中大艺术系只教一个人,其他的同学全是“陪公子读书”的,当然也有许多难听的话,很迅速地在同学中流传。
有一天清早,谢建华先生气急败坏地跑到我们家里,神情非常的紧张,他劈头就跟徐先生说:“你今天最好不要去上课!”“为什么?”徐先生也很慌乱地问。“我刚才听说,艺术系的同学写了满地的标语,他们攻击你――”
徐先生显得很懊丧,那天他果然没有去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