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棋:冷静看待奥巴马访华前的中美贸易战

徐卫

上海社科院世经所副所长

研究员

徐明棋

　　【新民网评】奥巴马即将访问中国，而同时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的反倾销、反补贴调查一桩接一桩发生。继对中国输美的汽车轮胎实施特保措施加征35%的关税后，美国商务部11月5日公布对华输美油井管反倾销反补贴(以下简称“双反”)案的倾销调查初裁，决定对从我国进口的油井管征收最高达99.14%的反倾销税。11月6日又宣布对从中国和印度尼西亚进口的铜版纸、从中国进口的焦磷酸钾、磷酸二氢钾和磷酸氢二钾征收“双反”关税。中国为了表示不满，也对美国部分进口汽车产品和肉鸡产品启动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现在又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排气量在2.0升及2.0升以上进口小轿车和越野车发起“双反”调查。贸易战进入剑拔弩张的架势。

　　很多人不明白，美国总统要访华改善两国关系，但同时又不给中国人面子，对中国实行贸易保护，美国人究竟想干什么？笔者对此的评论是我们不能小瞧奥巴马的策略，不能用常规的两国关系逻辑来解释这一现象。

　　奥巴马为何在访华前与中国“开战”？

　　奥巴马进入白宫以后，对中美关系给予了高度重视，并且将中美原来的战略经济对话升格为有国务卿参与的战略与经济对话，在多个场合对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给予了积极的评价。但是，从其任命华裔原华盛顿州长骆家辉为商务部长后，奥巴马对中国经贸对话采取实用主义讨价还价的策略就露出了端倪。因为我们知道，美国华裔对中国的了解程度毕竟比普通美国人深刻得多，与中国进行讨价还价的能力也要强得多。民主党一贯反对自由贸易原则，强调“公平贸易”，受美国劳工组织的牵制较大，在贸易政策上严重倾向于保护主义。奥巴马既然是民主党的总统就不可能在对外贸易政策上改变这种倾向。

　　但是奥巴马在上台之后为了应对金融危机和美国的经济衰退，在贸易政策上刻意采取了模糊视听的做法。他一方面在很多场合，比如20国峰会上强调支持多边自由贸易原则，表示要坚决反对贸易保护主义，但是另一方面却实实在在地实施保护主义的措施，比如他支持“买美国货”的条款被写入刺激经济的方案，试图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商品实施特保措施，采取“双反”调查等。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教授Craig VanGrasstek曾经称奥巴马是“被动的自由贸易者”，这对奥巴马而言是过奖之辞。称他为“被动的保护主义者”可能更确切，因为在对外贸易政策上，奥巴马已经完全被美国反对自由贸易的利益集团左右，走向了保护主义的道路。

　　正因为此，奥巴马一反常态，不顾访问中国需要营造良好氛围的常规，在访问中国前夕，听任国内利益集团的左右，对华采取了数项反倾销反补贴的调查，目的就是试图在访问前利用机会讨好这些利益集团，同时也争取在与中国的讨价还价中处于有利地位。

　　奥巴马在这个节骨眼上采取针对中国的贸易保护措施，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其医改方案增加支持的砝码。因为11月9日众院要对他的医改方案投票。在此之前，连续出台针对中国的贸易保护措施，就是要给民主党反对自由贸易的议员一个保证，以换取他们对医改方案的支持。结果众院以微弱多数通过了他的医改方案，我们可以看出奥巴马的策略用心。牺牲与中国的和谐贸易关系，打一下贸易战与奥巴马不实施保护措施而失去这些利益集团支持这两者，奥巴马宁可选择前者。

　　奥巴马不是不知道中国将要采取报复措施，也不是不知道中国的贸易报复措施对美国的利益也会造成损害。但是，对于他而言有一个孰先孰后的问题。另外，奥巴马可能存有一份自信，即他认为他在总体上提升了美国与中国的战略伙伴关系，在这些贸易摩擦问题上得罪一下中国，可能中国也不至于与他翻脸。他访问的是一个具有礼仪传统的文明古国，待他来到之时，他可以通过其他方面的合作承诺以及私下的解释得到中国的谅解，中国不至于给他难堪。

　　从中美贸易关系的现状看，美国目前仍然处于相对主动的地位。这表现在多个方面：一是美国是中国的最大出口市场，中国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要远远高于美国对中国市场的依赖程度；二是中国目前存在着巨额的贸易不平衡，在这一不平衡的关系中，中国拥有巨额顺差，表面上看中国获得了较多的利益，需要做出让步；三是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具有可选择性，即可以转向其他国家进口，中国从美国进口的商品所具有的选择性相对较小，一旦打贸易战，美国的损失可能较小。在贸易争端中，通常进口大国处于有利地位，而出口国家通常处于不利的地位。美国借助于其世界最大进口国的地位常常压出口国家让步，此类先例频繁发生。所以，奥巴马也是有恃无恐，访问中国前夕，听凭贸易战擂鼓开场。

　　中国的“反战”需冷静和有选择进行

　　从中国政府目前的态度看，我们可以说采取了一定的针锋相对的策略。中国政府针对美国的保护措施，迅速提出了对美国鸡肉、汽车产品的双反调查，不让美国的保护主义措施能够无代价地实施。同时中国还发出警告，贸易战将损害双方的利益，不仅仅就事论事，让奥巴马政府从中美整个经贸关系得大局出发，慎重处理具体的贸易争端。

　　值得指出的是，中国目前与美国的经贸关系虽然仍具有前述的不对称性，但是正在向着越来越平衡的方向发展。中国作为一个贸易大国已经不仅仅再是一个出口大国，我们也已经成长为一个进口大国。中国从美国的进口总量正在逐年增加，对美国经济的重要性也已经到了美国不能忽视的程度。另外，中国手中拥有的巨额美国国债也为中美经贸关系增加了倾向于中国的砝码。虽然中国不会以此作为与美国打贸易战的武器，但是美国需要考虑与中国进行贸易战的代价。所以，有学者认为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与美国打贸易战，不能让中国的贸易利益受损。

　　我个人觉得适当的贸易报复是可取的政策措施，但是打大规模的贸易战，或者就因为这几项贸易争端而全面地与美国进行贸易上的冲突，不是可取之策。因为，受WTO规则的约束，中美双方都必须遵守最基本的WTO自由贸易的准则。利用WTO规则漏洞进行贸易保护的行为虽然需要我们高度警惕并针锋相对地反对，但是毕竟仍属相对有限的措施，它无法影响国际间以及中美两国基本的贸易格局和贸易规模，也不会改变绝大多数贸易仍然需遵循基本自由贸易规则的状况。所以，在奥巴马访华前夕中美双方的贸易战尽管剑拔弩张，我们中国没有必要扩大争端，报复措施需要冷静地选择。

　　笔者认为，我们可以一方面以传统的高规格接待奥巴马总统访华，全面提升中美的战略伙伴关系，另一面给美国发出明确的信号，中国不会因为奥巴马访华而忍气吞声，进而不对美国保护主义行为采取反对的措施。同时，我们也可以将此列为奥巴马访华讨论的议题之一，要求奥巴马给予解释和承诺，让双方都有明确的政策预期和基本政策底牌，从而重新建立互信和互谅的机制。

　　我个人反对将贸易摩擦和贸易争端情绪化，更不应该扩大化，它将不利于我国经济发展和扩大对外贸易。中国改革开放以来获得的快速经济增长，对外贸易，尤其是出口迅速增长功不可没。而出口的快速增长与中国的正确战略和政策是分不开的，同时也与全球贸易的不断自由化和便利化趋势分不开。美国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衰退后，全球化的发展进入了一个相对的低潮状态，全球出现了保护主义上升的势头。这一趋势对中国是不利的，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也应该同时进行保护主义的报复，这将使全球贸易自由化的势头遭受更大的打击。报复是为了抑制保护主义势头，而不是为了消气，或者是在争端中取得优势和上风。在有规则的国际贸易体制下，我们需要更多地利用现行的WTO以及其他国际贸易规则来维护我国的贸易利益。“对美国说不”，“不对美国低头”，“敢于对美国打贸易战”等媒体大幅标语式的表态可以渲染一下气氛，传递一些信息，但是不能作为具体政策的指引。（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