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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直上三楼》,作者徐城北
湖北长江出版集团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2002年,当我踏上香港的土地,来到轩尼诗道上的香港《大公报》的时候,我心中冒出这个问题:“我究竟是谁呢?我怎么会给它写了这些年的稿子呢?”
此际,是我第一次到香港,但此前我给这家报纸写稿已有近二十年时间了。我,是跟在父亲徐盈、母亲彭子冈的后边给它写稿的。至于我父母,他俩本来就是老《大公报》的人,只不过《大公报》的老根儿并不在香港而在大陆……我父母青年时期进入重庆《大公报》,当时正在抗战,一干八年;此后去了北平,又干到新国家的建立。后来,我父母转移别的单位,这张报纸也一度停刊,惟独在香港它坚持了下来。在我母亲晚年病重之时,是香港《大公报》的费彝民老总,派人把一辆很讲究的轮椅送到北京我们家中,让母亲在最后岁月之中获得了一些安逸……
父母作为一代的名记者,我对他们写作上的特征,却是从他们的老朋友处得到的。十多年前,北京大学的金克木教授就当面指点过我:“你父亲是个学者型的记者,他采访过许多而且是很大的民族资本家,一写就是八千一万字,占报纸大半个版;你母亲呢,则是诗人作家型的记者,今天学她的年轻记者很多,对你父亲似乎是忽略了……”萧乾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认为我父亲三四十年代写的那些经济通讯,其中既有大民族资本家的形象,同时就事件本身来说,也是那个时期金融资本活动的明证。我这么一听,立刻回想自己写作的历程——前期比较注意抒情,因而和母亲比较接近;后来进入到梨园深处,以学术观察世界的时候多了,就觉得和父亲靠近了。上海的音乐家陈钢说自己有三只耳朵,巧了,我还在上海出版过一本《第三只耳朵》的书,我也是赞成多一只耳朵的。但我的说法与他不尽相同,我是希望一只耳朵能够听清作家的声音,第二只能够懂得学者的声音,第三只呢,最好能够学会理解记者的声音。我为自己一辈子没当过一天记者而遗憾。记得幼年时节,第一个目标就是当记者,谁知道高一时碰上了整风反右,父母双双落网。就凭我这出身,在那个年月只能彻底死心。一直到“文革”结束,我的好日子这才到来。我回到北京,是中国京剧院把我调回来的,我不能忘恩,就好好干京剧吧。结果上去了就下不来,就游荡着研究了梅兰芳文化现象直到如今。我很快就退休了,赢得了自由,今后的时间是我自己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曾试探着给《北京青年报》干过几次,深入北京城改的第一线采访了几次,回来写了一组连载文章。今后呢?我是否把这“兼职记者”的活动范畴再扩大呢?我眼光对准了香港《大公报》,那是我的老家,我也给他们写了十多年的散稿,今后是否能写出更多也更像记者的稿子呢?
《大公报》如今地点在香港,表达方式和国内不同。也正因为如此,我或许反而能写出一些适合它的文章来。原因很简单——我是《大公报》的孩子啊!我这样说,大概有人会反驳我:“你没在报社干过一天,能说清《大公报》是怎么回事吗?”的确,若真问我《大公报》的基本精神是什么?几个历史阶段又是什么?——对此,我还真可能说不全。可我毕竟在《大公报》那一群老记者的俯视下生活过好几十年,除了我父母,还和至少三五位前辈有过不浅的忘年交。我听过不少他们之间下意识的谈话。虽然是闲谈,但越是这样的无意,反而可能越发地真实和深刻。
记得母亲说过,报社老板“不太管”记者,就让记者满世界去跑。等跑上一个时期了,所有的记者就会形成对比——有成绩的提职加薪水,没成绩的脸上自然不好看,要是再不努力,都不用老板发话,自己就卷铺盖走人吧。这不是很好么,也可以叫做“无为而治”吧。让记者以工作实绩说话,这比什么都好。再一个我以为是经验的东西,就是很注意培养记者在读者中的威信。许多读者就是为了看某某记者的文章而长期订阅的。这恐怕在今天报纸中是做不到的。
我觉得自己能有这样一种“三三制(作家、学者、记者各占三分之一)”的思路,这本身就是一种自觉,三个“三分之一”相加,是会大于一个“一”的;同时也知道在我的余生中,哪些事情是值得干的,哪些事情则是不太值得干的,还有哪些事情虽然很诱人,却是根本无须搭理的。
再说一句:我还是《大公报》的孩子!如今到了香港的轩尼诗道,就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当然,作为职业写手更重要的家,还应该在大陆,在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