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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币汇率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中美贸易争端,近来成为各界热议的焦点,相关的报道和争论亦是络绎不绝。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历史上相似的一幕。
在1969年到1978年以及1985年至1987年,日元和德国马克同时经历了两轮堪称比翼双飞的大幅升值。两种货币的两轮升值幅度,均超过了40%。其中,1985年《广场协议》以及随后日本经济的遭遇,至今令人谈虎色变,并引之为升值恐惧论之经典依据。然而,历史想告诉我们的远不止这些。也许我们还应该记得,《广场协议》升值的“黑名单”上,除了日元,德国马克也赫然在列;然而,两国经济随后的境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在新世纪国际经济形势风起云涌之际,中国踏至历史性的关键节点。在这样的时刻,以审视的眼光回望数十年前德日两国的成败得失,在让人感慨唏嘘之余,也会对我们有些许启示。
升值冲击下的失业率应对
20世纪60年代,日本和德国都经历了持续的贸易顺差,尤其是对美国出口急剧上升。在布雷顿森林体系风雨飘摇的时代背景下,1971年美国尼克松政府的“新经济政策”,以及同年西方十国达成的《史密森协定》,对日元和德国马克的汇率升值均产生了推动作用(不过马克的汇率调整更为主动,早在1960年代就有小幅调整)。1969年至1978年,德国马克和日元对美元升值的幅度,累计分别达到了49%和42%。在大幅升值的冲击下,德国和日本经济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就我们今天非常关心的经济问题——就业和经济结构调整——而言,当时两个国家的表现存在一定反差。
其中,日本的就业市场状况较为稳定,而德国出现了严重的失业。后者的失业率从1970年的略高于0.5%,跃至1975年的4%;而身处相同背景的日本,其失业率一直控制在2%左右,与升值前1.2%的失业率相比,变化较为温和。这是由两国劳动力市场的工资弹性差异造成的。日本在终身雇佣制的背景下,企业很少采用裁员来应对经济不景气,而员工也易于接受减薪与企业分担困难。而在当时的联邦德国,工会势力强大,德国工会联合会在整个议会中的席位占到了44%,大部分联邦部长也是工会会员。工会在1974年为实现工资两位数增长而进行了罢工行动,甚至加速了当时勃兰特政府的下台。因此,得益于一个富有弹性的劳动力市场,日本经济在外部冲击下保持了较低的失业率。
而德国在经济结构的转型方面反应更为迅速。在20世纪70年代,德国已形成了以“二元制”为主导的职业教育体系。所谓二元制教育,是把传统的学徒培训方式与现代职业教育相结合,其“二元”分别是企业和学校。而且,在职业培训内容中,不仅包括电气、机械等制造行业,还包括了诸如经济与管理、护理与健康、家政与营养等服务领域的专业课程。此外,职业培训的内容、专业等,也会根据现实需要变化及时进行改进。在1969年生效的《联邦职业教育法》中,还专门将职业改行纳入了职教体系。得益于此,德国较快实现了经济结构调整:在1971年,德国和日本的服务业占GDP比重分别为:49.8%和49.0%;到了1974年,两国的比例则分别是52.7%和50.3%。在经济学中,服务行业提供的产品是典型的非贸易品;因此,服务业的发展,反映了德国经济重心向内需方向调整。而成功的职业教育,则在供给因素方面加速了这一调整过程。
汇率升值与
泡沫经济无确定关系
1985年9月,西方五国达成了联合干预外汇市场的《广场协议》。协议规定:日元与马克应大幅对美元升值。事实上,从1985年9月至1989年12月,两者分别对美元升值了46%和42%。同样经历了大幅升值,日本和德国的经济表现却截然不同。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日本经济热度一直高于德国;而在1990年代初,日本经济经历了泡沫破灭,并开始了“失去的十年”;与此同时,如果不考虑两德统一的冲击,则德国经济始终保持了2%左右的温和增长。
德日汇率升值同途殊归的历史提示我们:汇率的大幅升值,并不是日本“泡沫经济”的充分条件。同样,如果我们注意到美国次贷危机之前,美元汇率持续多年的贬值趋势,那么汇率的大幅升值,也不是“泡沫经济”的必要条件。简而言之,汇率大幅升值和“泡沫经济”并没有确定的关系。但是,在现代信用纸币条件下,每一次的泡沫经济中,我们都看到了极度扩张性需求政策的影子——每一次泡沫的形成无一例外。
汇率升值本身,对日本经济的影响需要全面的评价。事实上,汇率升值后的几年中,随着贸易条件的改善,日本对外贸易的福利水平有很大提高;并且,汇率升值,也在经济结构调整、对外投资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从贸易条件改善这方面来看。按照日本东京大学吉川洋教授的估计:从1985年9月到1987年12月,日元兑换美元汇率从240:1升值到130:1,在这两年中,日本共减少了9万亿日元的出口收入,占同期GDP的1%,这确实导致了国内投资和消费的减少。但从进口方面看,日元升值后,以日元计价的进口价格下降,并由此导致两年共减少了9.3万亿日元的进口成本,比减少的出口收入还稍多。进口商品价格降低,还给企业带来成本下降、利润上升的有利影响。总体上,日元升值带来的进口收益及其关联效应超出了出口损失,并且促使经济增长从依赖出口转向扩大内需为主,使经济结构也发生了积极改变:一些出口企业受升值影响而倒闭,但更多面向内需的企业获得了发展。同时,由于日元升值降低了对外投资成本,为这一时期日本企业的海外投资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不过,日元的大幅升值,确实对外部需求造成了重要冲击。1986年,日本的外部需求对经济增长出现了负贡献,GDP增长率则由1985年的5.08%降至2.96%。在此背景下,日本采取了扩大内需的政策,以期减少对外部需求的依赖,使内需发挥主导作用,从而维持经济增长。为此,日本政府采取了积极的财政政策和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双松政策组合。在当时日本扩大内需的过程中,形成了以政府为主导的格局,具体包括增加政府公共投资(财政政策)、扩大企业投资(货币政策),以及转变居民消费结构等措施。
但是,决策者严重高估了日元升值对经济的冲击,因此双松政策力度过大。这就导致了两方面的不良后果,为今后“失去的十年”埋下了伏笔。其一,过于宽松的宏观政策,尤其是货币金融政策,导致国内资产价格泡沫膨胀,大量资金涌向了股票市场、房地产市场;同时,也加剧了境外热钱的流入,进一步推高了资产价格。后来泡沫破裂产生的落差之大,其原因就在于此。其二,过度宽松的财政、货币政策,减少了日后经济刺激的政策空间。日元升值后,经过几年的双松政策组合,日本中央政府债务占GDP比重在1990年就已超过了50%,而德国的这一数据直到2001年也未超过40%;货币政策方面,日本在1989年的存款利率仅不到2%,而德国这一数据高达5.5%。可见,相对而言,带着这样的财政、货币政策条件进入1990年代,日本经济刺激的政策空间已经捉襟见肘。而当经济真正面临困境的时候,政府刺激经济的能力已经大受约束。
[ 本帖最后由 徐卫 于 2010-4-13 08:1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