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峤撰王缙书《桓臣范墓志》

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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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臣范墓志》


□首席记者于茂世文图
《桓臣范墓志》全称《大唐故左武卫大将军桓公墓志铭》。
左武卫大将军大约相当于现在一个集团军或一个军区的首长，走过历史的这等人物如过江之鲫，难以胜计。也因此，桓臣范其人《旧唐书》不载，《新唐书》只在《桓彦范传》中捎带了个“弟元范，官至常州刺史；臣范，工部侍郎”。
桓臣范是桓彦范的弟弟，桓彦范是李唐复辟的关键性人物。“《桓臣范墓志》对于桓氏家族在武则天、中宗、睿宗、玄宗时期的盛衰与悲惨遭遇，记述详细，不仅弥补了正史阙如的遗憾，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这一时期大唐上层的政治斗争情况。”洛阳师范学院毛阳光博士说，“另外，徐峤是当时的著名文人，著述丰赡却近乎全失，王缙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但传世作品不多。凡此种种，足见《桓臣范墓志》之价值所在。”
“峤（徐峤）早承国士之遇，晚结忘年之交（前指桓彦范，后指桓臣范）。追感昔恩，懔懔如在。挥毫雪涕，重为铭曰：金尚其刚，玉嘉其美；用之为宝，克比君子……”《桓臣范墓志》写得情真意切，浪滚波翻，一如徐峤为其贤妻撰写的《王琳墓志》，堪称雪涕执别的经典之作。
《王琳墓志》、《桓臣范墓志》分别由颜真卿、王缙书丹，均为徐峤撰写；《徐峤墓志》，则由刘迅撰写，刘绘书丹。
三方墓志，都是而今关乎徐峤一生的罕见遗物；三方墓志，都是河洛古代石刻艺术馆的镇馆之宝；三方墓志，同在河洛古代石刻艺术馆，更是洛阳师范学院的收藏之幸。
洛阳北邙山、龙门山、万安山等，都是古代中国最为重要的墓葬集聚区，全国约有70%的墓志出土地点在洛阳。
墓志上刻写的，不只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个体；每一个曾经飞扬的个体生命，更是构筑古都洛阳乃至河洛文化的重要元素。
倘若说“叶落归根”是每一个生命个体的最后诉求，那么“葬在北邙”则是中国古人的集体诉求，洛阳北邙就是中国古人的精神皈依、心灵故邦。
知情人估计：当下洛阳，每年至少有200方墓志被掘出土，大部分都流向黑市，流落他乡乃至异邦……
走向开元，非一帝之勇
有人在墓志上看到了书法，有人在墓志上看到了金钱，有人在墓志上看到了学术，有人在墓志上看到了风云……
《桓臣范墓志》刻写的，是桓氏家族的灾祸与荣光，更是大唐王朝跨越刀山火海，走向开元盛世的艰难心路。
“则天耄年，国忧多难。二张将弄神器，五王克静萧墙。公（桓臣范）即扶阳（桓彦范）之季也”——“二张”是说张昌宗、张易之，作为宫中内侍（男宠），他们与武则天朝夕相伴，主仆关系非同一般，既是武则天祈求永年的精神力量，又是女皇帝的私人政治力量，已经成为大唐帝国的萧墙之祸；“五王”是说汉阳王张柬之、扶阳王桓彦范、平阳王敬晖、南阳王袁恕己、博陵王崔玄暐。
“五王”之所以为王，是因为他们功高得封，诛杀了“二张”，将武则天的大周又变成了中宗李显的大唐。
诛除二张后，洛州长史薛季昶劝说张柬之等人：二张虽除，武三思犹在。去草不除根，终当再复生。
张柬之以为“大事已定”，武三思不过是砧板上的肉，难以兴风作浪。
朝邑尉刘幽求也劝桓彦范等人：武三思尚存，公辈将无葬身之地。不除掉武三思，你们将后悔莫及。
桓彦范以为：天下已定，不纳其言。
武三思是中宗李显的表兄，李显的女儿安乐公主与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是夫妇。如果行诛，将牵连女婿。杀掉爱女的夫君，中宗不同意，韦皇后更不会同意。“麻秆打狼两头怕”，于是只能婆婆妈妈。
“桓彦范甚至成了韦皇后的座上宾，武三思的掌上珠。”洛阳师范学院图书馆前馆长赵水森先生说，“‘赐姓韦、同后属籍（与韦皇后成了一家子），赐金银、锦箫，皆以铁券恕十死……”
桓彦范，不，是韦彦范，大红大紫。《桓臣范墓志》亦云：“故仁昆（彦范）为元辅之臣，令弟（臣范）有非常之拜，特加朝散大夫迁太常丞……”桓臣范就此步入仕途，时年30多岁。
桓彦范等人不诛武三思，驸马都尉王同皎挺身而出，决意干掉武三思。事败，王同皎全家被杀。武三思借题发挥，把这事儿算在了“五王”头上，“五王”由此被贬为“五司马”。《新唐书·桓彦范传》云：“王同皎谋诛三思，事泄，三思诬彦范等同逆……乃贬彦范泷州司马，敬晖崖州司马，袁恕己窦州司马，崔玄暐白州司马，张柬之新州司马，悉夺勋封。”
之后，武三思再次挑起是非，“疏韦后隐秽，榜于道，请废之。帝震怒，三思猥曰：‘此殆彦范辈为’。”
于是，武三思以“五司马”诬陷韦后为由，勾结韦后，胁迫中宗颁布诏令，将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暐予以流放。
张柬之悲愤而死，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暐则被武三思以“矫制”杀害。
尽管江山姓李，但武三思已然将“五王”变成了“五司马”，“五司马”变成了“五流犯”，“五流犯”变成了“五死鬼”。
韦皇后与武三思弄在一块儿，该杀的杀了，该砍的砍了，要过瘾，就只剩下琢磨皇位了。
太子李重俊非韦后所生，韦后、武三思与安乐公主、武崇训夫妻都在侮辱他，以致呼其为“奴”。安乐公主还在他们的唆使下，数度请求老爸中宗废太子为王，立自己为皇太女。
李重俊气愤之下，率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发羽林军杀死武三思、武崇训等，追杀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等。韦皇后等拥中宗驰赴玄武门楼，中宗依槛呼叫李多祚等，曰：“汝并是我爪牙，何故作逆？若能归顺，斩多祚等，与汝富贵。”于是，李多祚被斩，李重俊兵败，也被部下所杀。
太子没了，剩下了中宗。
于是，韦皇后弄了杯毒酒,让中宗很幸福地喝了下去。中宗蹬腿咽气，韦皇后隆重登基。
不料，斜刺里杀出个李隆基，把韦皇后剁了。李隆基将老爸李旦扶上皇位，是为睿宗。大家还没怎么瞧清楚李旦，李旦就成了太上皇。李隆基登基，是为玄宗。
由是，天下乃定，走向开元盛世。
关乎桓氏家族在这一时期的沉浮，徐峤以他的如椽之笔在《桓臣范墓志》中这样写道：“当时韦庶人怀鸩毒之意，武三思指马鹿之伪，谗口潜遘，异端锋起。俄而扶阳出洺州刺史，公左贬辰府司马。无何扶阳流殁瀼州（今广西上思），公为建州（今福建南平）百姓。悲夫！政归元恶，朝多佞臣；明夷（《周易·明夷卦》，离下坤上，为‘日入地中’之象，于人事则暗喻‘暗主在上，明臣在下，不敢显其明智’）之兆，断可知矣。今上（玄宗）龙跃霆震，开元奉时……革中宗之故，复佐命之勋；返逐臣于遐夷，雪冤魂于幽壤。是以扶阳追复旧位，公拜申王咨议。朝廷以咨谋散秩，未尽其才……有制除郓州刺史。至则政教兴，田畴辟，人歌五袴，课登第一。改并州司马，将离故府。士庶攀辕，牛酒盈于四郊，缣帛几于万计。公谦喻以示，一切辞之。其惠政也如此，廉洁也如彼。”
楷书定型，非一人之力
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命运，其实也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之后，桓臣范“拜越府都督兼捕海贼使。楼船届止，布政优优（由此看来，当时的海贼说的当为渔民或商船）。”再之后，桓臣范再任鸿胪少卿、右卫将军、左金吾将军、京兆尹、西京副留守等。桓臣范晚年担当西京副留守，悠然自得，“虽见优散务，暂遂养生；而大力负舟，遽歌梁木。开元廿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薨于位，春秋六十有四。”
为桓臣范“盖棺论定”，撰写墓志的，是徐峤；为其墓志书丹的，则是王缙。
王缙官至丞相，虽然现在远没他老哥王维的名气大，但在唐代，“缙与维名望，首冠一时。议者：论诗则王维，崔颢；论笔则王缙、李邕”；“维之弟，官至丞相，善草、隶，书劲超薛稷”。
李邕是“书中仙手”，薛稷是“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说王缙书法劲超薛稷，李邕与其齐名，也许有点儿溢美。
王缙书法传世作品不多。《桓臣范墓志》书法楷书兼有行书意，气象森然而洒脱，行欧（欧阳询）而兼有褚（褚遂良）意，堪称书法精品。
“墓志不是只有书法价值。墓志有着多元价值，已成共识。”洛阳师范学院书法学博士顾涛先生说，“学院借助得天独厚的优势，近10年来已经收藏了300多方洛阳新出土墓志。这些墓志上自北魏，下迄明清，其中以唐代墓志为主。”
唐代是墓志发展的鼎盛期，河洛古代石刻艺术馆收藏的唐代墓志有的堪称“国宝”。
“就书写者而言，有颜真卿、徐浩、王缙等书坛名家，也有名不见经传的书家，更多的是没有署名的无名氏作品。”顾涛博士说，“不管是名家的，还是无名氏的，就总体而言，折射着唐代书法的艺术高度，尤其映射着唐代楷书的流变、发展与定型。”
一般以为，颜真卿习书，初学褚遂良，后从张旭并得其笔法。但是，对此颜真卿早期的学书经历，在过去，我们没法拿出具体的作品给以佐证。而《王琳墓志》的出土，可以证实这种看法是正确的。
从这方墓志看，颜真卿在30多岁时，个人风格尚未形成。这方墓志的书写，就整体风格上分析，有褚遂良、张旭的影响痕迹。仔细观察并联系起来看，还有隋代楷书及欧阳询、虞世南等的影响。可以看出，从北魏到隋、初唐到盛唐，楷书发展的轨迹是清晰可循的。《王琳墓志》与初唐楷书的内在承递关系，是复杂而有序的。
更重要的是，颜体楷书的风格特征在《王琳墓志》中已经初露端倪。遒劲有力的用笔，端正宽博的结体，雄强大度的气魄等“颜楷”特征，在这方墓志里都已得以体现。这些特征经过《郭虚己墓志》、《多宝塔碑》的发展强化，到《颜勤礼碑》时期走向高度成熟，最终形成厚重雄强、大气磅礴的颜体楷书。
与颜真卿同时并与之齐名的徐浩，也是唐代著名的书法家。徐浩撰文并书写的《陈希望墓志》，也是一方非常难得的书法碑刻。徐浩以楷书闻名，其《不空和尚碑》遒劲平实，气度轩昂，是唐代楷书的杰作之一。而《陈希望墓志》则是夹杂行书的行楷作品，在传世的徐浩书作中实为罕见。
“《陈希望墓志》的书写风格也值得探究。学王（王羲之）之风，与大唐相始终。”顾涛博士说，“《陈希望墓志》从一些具体字的写法，到用笔到结体，与《兰亭序》等如出一辙。徐浩对王羲之的学习，一则心慕手追，二则开创新景，了不起。而这方墓志和其楷书结合起来比照，有助于全面认识和评价徐浩的书法成就，重新发现徐浩。”
（全文完）

徐玉杰

啊，高干

寿县徐孝毅

能把《桓臣范墓志》再放大点，让我们也一饱真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