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的出征

徐卫

　　1 出征边塞，是徐伟对边防代职的一次深刻的人生读解。雪后的阿尔泰山脉，一架军用直升机降落在被誉为“雪海孤岛”的白哈巴边防连。这是2002年正月初六的晌午。

　　作为一种礼遇，徐伟被上级首长特许乘坐直升机前往边防哨所。卸载时，战士们欢呼雀跃，目光却没有凝落在那些久违的新鲜水果和精美食品上，而是团团围住墨绿色的硕大邮袋。同行的军分区杨副司令员说：这是一个每年有7个月不通邮、不通航、不通车的半封闭边防连队。原计划除夕之前慰问白哈巴边防连，因气候恶劣被一再延滞，直至年初六才勉强成行；为了让代职干部深入一线体验边防的艰辛，直升机起飞前不得不临时卸下与徐伟体重相当的春节慰问品。这个刻骨铭心的场景，只是徐伟365天代职生活中的短暂一瞬。而类似的一瞬，则贯穿和闪现于徐伟戍边全过程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2001年7月，驻苏州某师副参谋长、国防大学硕士研究生徐伟，作为全军首批赴边防部队代职干部，被选派到驻新疆某边防团任副团长。带着领略边关的激情和枕戈待旦的憧憬，徐伟走进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边境巡逻、跨国会晤，雪地宿营、冰川历险，足迹星星点点地撒落于防区420公里的漫长边境线上。时时置身于雪域高原旖旎风光与险峻环境的高反差之中，祖国山河的广袤秀美浓缩成一种文化元素，摄入他的心灵；而边关战士报国守责的超常承载，亦淬炼成一种军旅特质，融入他的血液。

　　腊月廿四，是民俗中传统的小年。位于哈巴河的边防团团部，徐伟焦虑的目光久久凝落在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中。天公不作美，一连十几天的恶劣气候，分赴偏远连队和哨卡慰问的计划被搁浅，早已备下的慰问品仍然静静地搁置在库房里。那一刻，徐伟的思绪陡然漂回了南国军营，眼前也幻影般浮现出战士们张灯结彩、编排节目的喜庆场景，一个念头倏然冒出，他疾速穿上军大衣，一头扎进了风雪中。

　　中午，团长、政委走进食堂，陡然发现战士们脸上洋溢的喜悦有些别样，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可厨房里炊事班仍然在忙碌着，两口大锅热水沸腾、蒸气弥漫。一问才得知，徐伟副团长带领团部及步兵营的战士们，从剁肉、拌馅到擀皮，一步一动集体学包韭菜猪肉饺子。于此，这个小年节日会餐，新增的这道民族传统的山东风味大餐，让官兵们大快朵颐。

　　而此刻，徐伟正带着一位参谋，拎着拌好的饺子馅，顶着漫天的风雪，驱车赶往百十公里外阿黑吐拜克的边防三连。他将按节日蹲点计划，在那里和战士们共度春节。除夕这天清晨，徐伟带领战士们披着曙光策马而行，踏着近40厘米厚的积雪，艰难地巡逻50多公里，直到把20多个界碑点全部勘察完，把节日战备执勤的程序悉数走到位。

　　出征边塞，情感和筋骨的淬炼可谓无时不在，而心志的砥砺更是贯穿全程、隐现于无形之中。到任第一个月，徐伟领取薪金时，发现多出了1040元，财务股长告诉他那是边远艰苦地区补贴，徐伟内心却滋生出一种异样的失衡和负疚。他悄悄把这笔钱单独装入一个信封。代职结束时，徐伟用积攒的12000元，购置了电脑、影碟机及学习用品，分别赠送给驻地两个民族小学。不料，这一不经意之举竟被登上了《解放军报》和《新疆日报》。对此，徐伟的解释动情而坦荡：这是边关淬火的学费，理应回归这片土地。

　　2 生来注定是军人，军人注定要出征。2009年12月，徐伟调任淮北军分区参谋长。上任第三天，省军区一位将军突然莅临淮北，单刀直入地赋予任务：考察选派一个人武部党委班子，以82无后座力炮精确射击为科目，参加南京军区岗位练兵汇报演示。末了，将军特别强调，届时军委首长将亲临视察观摩。将军的提示含蓄而严肃。的确，以一个人武部的短促出击，去承载实质上意味着对整个省军区岗位练兵绩效评估的重任，这副担子不啻重若千钧。司令员、政委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新来的参谋长徐伟。

　　迷彩服、作战靴、勇士吉普，徐伟戎装紧束，带着濉溪县人武部党委班子5名成员进入驻训点，展开封闭式基础训练。82无后座力炮是一种伴随火器，表象上看携行方便、操作简便，实质上精确射击难度和险度很大。而此刻，除却火器自身局限之外，还存在更突出的挑战。即规定的5名射手，仅有1人在院校接受过基础训练，其他成员的认知程度基本处于空白。这趟饱蕴着“揽月”之艰的出征，就是在这种劣势叠加的窘境中起步的。炮兵团长出身的军分区司令员亲自上阵，讲解武器性能、射击机理、操作要领。这个冬季，战术训练场上早早地铺上了厚厚的积雪，徐伟率领5名射手，按照规程一步一动组织训练。基本操作分室内和野外两种环境下展开。这是一场过五关斩六将的搏杀。82无后座力炮对固定目标实弹射击课目，全程操作的基本方法，就是肩炮身、背炮架、徒手携带炮弹装具，占领发射阵地和转移发射阵地，并完成有依托、跪姿无依托肩扛射击两种姿势和3次换手射击，时间卡在3分钟内。徐伟把强化体能耐力率先列为奠基功课，每人每个训练日肩炮跃进千米以上，每周一次3000米体能测试，最终达到人人携炮跃进50米气不喘、跪姿据炮20分钟形不变。

　　这当口，省军区党委首长下达指示，濉溪县人武部党委班子汇报演示，必须实现“首发命中、发发命中”目标！伫立在战术训练场上，徐伟双眸紧盯着相山侧峰的峰巅，寒风呼着尖啸疾扫而过，山腰间的积雪冰粒“漱漱漱”地飞扬起来，横贯在徐伟脸上，生发着鞭打般的刺痛。而徐伟却浑然不觉，此刻，充斥他脑海的满是旋风、飞沙及温湿气流引发的射击虚光。

　　就从这里突破！徐伟毫不犹豫地定下决心。据此，他带领人武部的同志预设了数种情况，梳理了针对各种气象条件的10多种射击诸元，并立即付诸实训。2月1日，徐伟率演示班子开赴皖东兴理训练场，由在营训练转入实地训练；2月8日再转夹沟训练场，展开生疏地形强化训练。不断地变换场地，频繁地设置情况，演示班子的实弹射击成绩出现大幅度的波动，危及精确射击的“隐形杀手”被一个个揪出，5名射手的心理素质不断增强。智能、体能、技能“三能驱动”的持续稳健推进，让徐伟隐隐预感到既定目标正在悄然逼近。

　　2月16日，正月初三。徐伟率队二进皖东兴理训练场，参加军区16个旅团党委班子岗位练兵演示合练。3月22日，随着3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濉溪县人武部党委班子旋风般上场。三次射击，发发炮响靶碎，观礼台顿时掌声雷动，解说员清脆而喜悦的声音随即响彻射击场――“首发命中、发发命中！”那一刻，徐伟正默然伫立于观礼台的后侧。他陡然发现，尽管66天野外驻训艰苦备尝，尽管发发炮弹靶心开花，自己的心绪并未因“满堂红”而波澜骤起，脑海中只是清晰地盘旋着一个声音：自信源自于透视。不稳定是人与武器之间距离差的产物。一旦实现无间距的人装合一，射击便自然达到随心所欲、操控自如的境界！

　　莅临视察的中央军委领导，在南京军区岗位练兵总结表彰大会上，对濉溪县人武部党委班子“首发命中、发发命中”的成绩，给予了这样的评价：“82无后座力炮打得好，打得准！作战部队的也不一定打得这么准。”

　　3 置身隐匿风险的出征，最能领略军旅的壮美。徐伟对险峻跋涉有着理性的感悟。

　　2011年8月，这天上午，驻皖东某摩步旅训练场，烈日当空，气浪蒸腾。南京军区郭兴福教学法50周年成果演示拉开了一场不是比武的打擂。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一支英姿飒爽的队伍――淮北矿业集团女子通信班闪亮登场。规范的动作、娴熟的技能、严谨的作风，把一个静态环境下“重要目标无线电台综合运用”科目，演示得如临其境、虎虎生威，令在场观摩的数十位将军敛声屏息、目不转睛，恍如正置身于弹雨纷飞、硝烟弥漫的战场，无不报以热烈掌声。在接见代表队时，军区副参谋长特地绕到女子民兵班队列后，紧握徐伟的手，动情且不失幽默地说：难怪铿锵玫瑰惊艳绽放，原来背后有个黑脸教头！

　　从受领任务那一刻起，徐伟的思维触发点就始终咬紧两个字――路径。雪域高原立于悬崖峭壁的盘旋路，兴理射击场荆棘丛生的羊肠道，夹沟训练场危状四伏的泥泞路……层层叠叠闪现脑海。思绪飘忽间，典藏于古今边塞诗中抒发的豪气干云与侠骨雄风激荡胸间，卤水点豆腐般赋予他新的勇气与豪情。

　　应对一场超常规的博弈，徐伟的训练思维果然别出心裁。演示课目是通信训练，徐伟没有直奔主题，而是用整整两周时间，率领女民兵练队列规范、练实弹射击、练长途奔袭，高难度、高强度、高险度“三味大餐”一次性端上。姑娘们撑不住，哭鼻子、压铺板，诡招迭出，徐伟照单全收，概不让步。

　　强化训练阶段，省军区朱参谋长对3支预选队伍，实施了不打招呼的突袭性考察。那个临近黄昏的下午，烈日的余焰把半边天涂染得一片猩红，训练场上热浪烤人。徐伟铁着脸朝阳跨立，女子民兵班的战士们背负电台，正在紧张有序地练习队形展开。场地上规整地分布着石灰粉圈画的预定位置，听到指令后，战士们目光不能上下搜寻，亦不得左右瞟视，惟有靠步幅、步数测定距离，靠起步转步把握身位。稍有错漏，阵式便乱，整个教学法便呈现松散、无序的败象。朱参谋长伫立树林间，透过叶隙静静观察。1小时后走出树林，徐伟跑步向前报告，正在训练的队伍始终纹丝未动。首长欣慰地与女民兵战士逐个握手，最后对徐伟说：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打铁铸钢！徐伟心神一振，刹那间，他心头朦胧隐现的追逐目标瞬时直立起来。打铁铸钢，画龙点睛般为强化训练注入了鲜活的魂魄，也让徐伟得以勘定成竹于胸的进击路径。直至白皙娇嫩的姑娘训成了黑牡丹、假小子，徐伟才心满意足地哂然一笑：够味了，转入通信业务技能训练！结果，奇招见奇效，女民兵起步见型，严整、规范、果敢，各项要求样样过硬，科目转换承转自如。果然，在省军区选拔赛中，徐伟率领的女子民兵班以绝对优势力拔头筹，继而在军区强手如林的角逐中一路搏杀，终以历时68天的率队出征载誉而归。省军区许司令员给了他8个字的评语：训有章法，不辱使命！

　　出征，这个贯穿人类文明长河的不朽军语，在历经岁月打磨和鲜血浸润中，被日积月累地赋予着厚重与灵性，那是时间光屑和生命落英滋养催发的冷艳花朵。面对征途，徐伟坚信并坚守自己的选择――出征！

徐晓夫

随时准备出征。

徐玉杰

异常艰苦的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