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良 他是宁波大学的硕导,不管谁来请教,“看家本领”他都愿意倾囊相授; 一年365天,他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海边搞研究,给银鲳鱼当了10年“奶爸”; 他的一句话就可能价值数十万元,能让打工者变成小老板…… “徐老师来了。” 徐老师是谁? 如果你在浙江搞海水养殖,连徐老师是谁都不知道,同行肯定会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你:“朋友,养鱼没几天吧?” 有人说徐老师是“财神”,有出奇制胜的“金手指”;也有人说徐老师是“阿拉大师傅”,有问必答;还有人说徐老师是“鱼痴”,做了10多年鲳鱼“奶爸”…… 宁波市科技局给了记者一份徐老师的简介:徐善良,51岁,中共党员,宁波大学海洋学院副研究员、硕导,“海水围塘高效育苗与养殖科技服务团队”首席专家,服务基层30年。 看上去挺平常的,徐老师真有坊间传说的那么神奇吗? 上个月,记者跟随徐善良下乡指导养殖户。他身穿T恤、休闲裤,拎一个黑色公文包,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上有两片极具标志性的“渔民黑”,与传统教师的书生形象很不一样。
1 老徐是“财神” 一句话、一个点子能值数十万元 1983年,刚刚大学毕业的徐善良跟着他的老师来到宁海凫溪,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蹲点”,那里出产“凫溪香鱼”,他们搞人工育苗研究,“昏暗的屋里,老村长给我们床上铺了新稻草,门窗和屋顶透风漏雨的,一日三餐就用‘五更机(一种火很小的油炉)’点点……”徐善良回忆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在过去30年岁月中,他“蹲”过的农村、海岛、海塘数不胜数,从虾苗、蟹苗、泥蚶苗、贻贝苗以及各种高档鱼苗,哪里出现育苗养殖难题,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有过协议的40多家了,养殖户遇到问题临时把我叫去的,那真数不清了。”由于徐老师技术应变能力强,他的到来总能出奇制胜,宁波市区、象山、奉化、乐清一带的育苗厂视徐老师如“财神”。 在温州的育苗界就有这样一则真事被人们当作“传奇”:有一次,徐老师路过一家育苗厂,闻着味道不对,就走了进去。老板正在垂头丧气地放水,叹着气说:“这批苗不行了,不要了。”徐老师一看,急了,赶紧上前阻止,“还有得救。”后来,两个池子的苗竟卖了30万元。那位老板说:是徐老师让我白捡了30万元。 2009年,徐老师到宁海大陈育苗厂,当时育苗场地小,又缺乏技术,只育南美白对虾一种苗。每年6月以后,场子都在闲置。徐老师说:“下半年,这里可以培育毛蚶苗,育大点卖。”后来这个每年只有几万元利润的小厂子当年赚了45万元。育苗厂的老板说,“徐老师的一句话值40万元。” 让大家折服的还有徐老师的“急智”。 浙江省泥蚶育苗全国第一,泥蚶育苗最难的就是换水。泥蚶苗只有半根头发丝这么大,密度高,池子要经常换水,既要保证不漏苗,又要滤水顺畅,这可苦了养殖户。换水时,重了怕苗受伤,轻了超密的滤布容易堵牢,换一池水,往往3个工人要手忙脚乱整整半天。 徐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下去,没法大规模生产啊。”他动起了脑筋,踩着缝纫机,做起了“女红”,用常见的筛绢布,设计制作成“口大尾小”的长袋子,大口子与排水口对牢。苗随着水流都流到袋子里,袋子尾端吊起来,水从前中端排走,蚶苗则从尾端走,毫发无损,彻底解决了这个换水的技术瓶颈。 现在换一池水只需要一小时,一位工人就能搞定。徐老师管这个办法叫“集苗倒池”技术:“很简单,大家看一眼就会,到第二年,全省各地都推广开了。” 2012年6月,宁海港溪育苗厂附近的海水盐度接近零度,跟淡水差不多。这对白文蛤苗来说是灭顶之灾,育苗厂老板一筹莫展,在放弃和坚持中纠结。徐老师灵机一动,想到了用船运海水的办法。经过紧张准备,第一船高盐度海水顺利运抵,及时解决了生产难题,使接下来的白文蛤育苗非常顺利,共培育出白文蛤苗5亿多颗,产值68万元。
2 老徐是“师傅” 不管是谁,“看家本领”无私相授 虽然徐善良是许多育种厂争求的“财神”,但在普通渔民和养殖户看来,他就是一名地道的“大师傅”:和渔民一起出过海捕过鱼,睡过稻草辅,喝过泥浆水。不管谁遇到难题,只要问徐善良,他总是无私相授。 浙江省乐清市翁垟镇三屿村是个贝类育苗专业村,有育苗厂40多家。村民吴新豹没读过几年书,原先对泥蚶育苗一窍不通,只是负责育苗场里的电机维护。每当看到徐善良在摆弄微显镜,吴新豹都会好奇地凑上去。 “阿豹,你也来看看。”徐善良手把手地教吴新豹怎么用微显镜。这一看,看上瘾,吴新豹每天都去观察泥蚶苗的变化。徐老师一边指导他如何看苗,一边还教他育苗技术。现在,吴新豹成了技术能手,办了泥蚶育苗厂,还合并了3家育苗厂,年收入40多万元。说起徐善良,吴新豹激动地说:“是徐老师把我引上了致富路。” 去年,安徽打工妹郭丹丹辞掉了酒店服务员的工作,她和丈夫打听到徐老师在宁海岳井洋公司的养殖基地“蹲点”,便要求去基地工作。“干啥都行。”郭丹丹说,“我们就是冲着徐老师来的,我不想一辈子端盘子。” 原来,郭丹丹看到了身边“逆袭”成功的例子。她的舅舅王德喜和舅妈刘长群2008年在徐善良“蹲点”的育苗厂打工时认识了徐老师,当时两人的工作只是刷刷池子换换水。 夫妻俩也是有心人,每次换水都会多问几个为什么,徐老师总会详细讲解,亲手示范,并赠送了书和资料。现在,两口子已能在藻类培养和育苗技术上独当一面,从一对打工夫妻成了技术员,2012年两人的收入已经超过40万元。今年,刘长群被福建养殖厂“挖走”,当起了“育苗大师傅”,还技术入股,每年都能分红。 这样“知识改变命运”的故事还有不少:台州路桥的谢官林,原来家里唯一的电器是一盏电灯,跟着徐善良学了3年育苗技术,现在大房子盖起来了,私家车也开进了院子;原来开饭店的陈通利跟徐善良学了几招,也成了育苗能手,转行开起了育苗厂,走上了致富路。 宁海岳井洋渔业开发公司老总徐正贵说:“我干了大半辈子的养殖,从没看到过像徐老师这样的技术专家,不管谁问,所有的技术秘籍全都告诉你,还不图回报。” 说起这些事,徐善良觉得很正常,“有人奇怪,你怎么把‘看家本领’全教给人家了?其实,这点技术没啥可保密的,我说了,只是让他们少走弯路而已。技术只有传授给需要的人,才能发挥技术的最大作用。”
“奶爸”徐善良在给银鲳喂食。记者刘波摄
徐善良在他的藻类培育基地。
3 老徐是“鱼痴” 研究银鲳养殖当了10年“奶爸” 时下,徐善良最关心的还是银鲳。鲳鱼是阿拉“宁波海鲜”中的当家菜,大家挺喜欢吃的,却几乎没见过活的,而东海鲳鱼只有5万吨不到的“库存”。2000年,宁波市科技局、宁波市海洋与渔业局对鲳鱼的人工养殖进行立项,徐善良从那年开始,当起了鲳鱼“奶爸”。 这“奶爸”不好当,鲳鱼除了性子烈外,人工养殖的温度不好掌握,只适应7℃-30℃,冬天需要靠锅炉,夏天要制冷。鲳鱼还有多动症,在水里会一直绕圈游动,几乎不停歇,能量消耗非常大。可鲳鱼偏偏又天生一张小嘴,每次只能吃一小口,于是喂饲料的过程就很折磨人。 “白天,每一小时喂一次,晚餐让它吃得晚些,早餐让它吃得早些。”徐老师养鲳鱼,比养小宝宝还精细,定好闹钟给鲳鱼喂食。但即便如此,2007年,徐善良还是被鲳鱼折磨到整夜没法睡觉,都快放弃了:鲳鱼总是越养越瘦,“整条鱼瘦得像刀片一样!” 后来与东海水产研究院联合研发,终于发现问题还是出在饲料营养上,普通的鱼饲料无法满足鲳鱼的需求。他们发现银鲳喜食海蜇等水母类食物,便千方百计弄到活的海蜇喂给鲳鱼吃,为了增加鲳鱼的营养,他们又用进口饲料配以马鲛鱼和虾肉糜、鱼肝油、钙粉等十几种原料,精心配置鲳鱼的“奶粉”。果不其然,鲳鱼奇迹般长大长肥了。 现在,徐善良这个“奶爸”调教出来的鲳鱼已经能够自行产卵繁殖了。下一步就是要规模繁育,降低成本,使得养殖鲳鱼能够尽早上餐桌。 “阳春白雪”般人物偏爱当“下里巴人” 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在很多人眼里那是“清贵”的职业。为什么徐善良总是爱往乡下赶,跑到鱼塘里去? 宁海岳井洋渔业开发公司老总徐正贵记得一幕:2013年春节前,腊月廿八,公司的育苗生产仍在进行。当天宁波大雪,公路上积雪很深,徐老师却突然出现在他厂子里。“他比我这个当老板的还上心啊?”当值班人员打电话给徐正贵时,徐正贵还觉得不可思议,“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对于那天的事,徐善良说,因为刚在宁海岳井洋尝试厚壳贻贝育苗,刚好春节前后产卵,实在放心不下,就跑去看看。更让徐正贵意外的是,没过几天,正月初二一大早,徐善良又出现在了岳井洋。 同样为了不错过贻贝的繁殖期,2011年起的3年中,徐善良每年正月初六就上了南麂岛。2月份的南麂岛环境更为恶劣,岛上淡水十分稀缺,喝水要用竹筒从山上引水。徐善良在岛上一呆就是几个月,足不出户,经常在凌晨两三点钟起床对育苗池进行检查。 岛上又寒又潮,不小心感冒了,他就披条大被子继续蹲“池边”检查。学生很心疼他,他却常常对学生说:“现在有房子住,已经很不错了。以前我们是铺着稻草,打着雨伞在茅屋里蹲一夜。” 徐善良说:“我在海岛长大,最了解渔民和养殖户,学的又是海水养殖专业,海涂、海水是我事业的根基。” 他像一棵根系发达的树,每到一地充分吸收土壤里的“养分”,这些养分也在课堂上让学生们感到非常新鲜。刚毕业的宁波大学海洋学院学生朱慧说:“别看徐老师年纪不轻,他讲的内容都是最鲜活,而且各种观点交叉。” “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海边或在岛上,海风吹吹,日头晒晒,也顾不上换衣服鞋袜、刮胡须,有时回到家,眼前呈现的简直就是个蓬头垢面的‘荒岛求生者’,这哪像一个大学教师?”每当妻子这样抱怨时,徐善良总要争一句:“你看,我对社会还是有点用嘛。” “做我们这种专业的,对家庭照顾的时间会比较少,每当春暖花开时节,也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总想着哪年我也能带着家人去踏踏青,却成了一种奢望。儿子的学习和教育我也基本置身于事外。”对于自己的家庭,徐善良有点内疚,但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他觉得踏实,“都习惯了,一到春天,我就能闻到空气里育苗的气息,就再也坐不住了……如果在城里多住一天,我的心就慌得不得了。”
-评论 一位老科技 工作者的情怀 王籍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对科技的追捧已是全社会的共识。在众多海水养殖专业户眼中,徐老师成了“宝贝和活财神”,但徐老师对于科技有着自己的看法。他常说,“水产养殖科技更多的是实践经验、操作方法的总结与提炼。我们只是比养殖户们多发现一些,早认识一点而已。”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徐老师不仅热衷于把自己的实验基地搬到海边,更善于到实践中去总结技术,把自己的科技生命与基层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从对虾养殖到贝类育苗,再到鱼类繁育,徐老师的科研历程几乎经历了我国海水养殖科技发展的历次浪潮。曾几何时被视为“秘技”的对虾养殖技术,而今已是寻常,而以往的海中珍馐,如今已爬上百姓家的餐桌,不光是对虾、血蚶,大黄鱼都是如此。这也证明“科技发展,只有相对的领先,科技的生命与意义更在于推广与实践。”正是有着对科技发展最深切的认知,徐老师更愿意在推广海洋科技的道路上,作一名播火者和领路人。 全年365天,半数以上的日子奔波于东南沿海的山村岛屿;多少个春节长假,孤守在实验基地里,测水温、看鱼情……这些经历充满了艰辛,也不断地加深徐善良对农业、农村的理解和感情。“我自己出身于农民,大半辈子又是在和农民打交道,农民的疾苦,一年的期盼,往往就在一池鱼苗的生机上。我们不光要‘授人以鱼’,更要‘授人以渔’,这才是帮助农民脱贫致富的最好方法。” 抱着对农民的深厚情感,徐老师像一块磁石“有教无类”,身旁不光聚集着育苗场的场长,也有基层的养殖专业户;有致力海水养殖业的大中专学生,也有想学习技术的外来务工者。近三十年的扎根基层搞科研,他不仅在基层中发现了技术,传播了技术,更是创造了不可估量的经济价值,也实现了自我的人生价值。 徐老师总把自己比作“过滤器”、“放大器”,但他收获的是海洋科技不断进步并转化成生产力的喜悦,更是广大农民群众的信任与关爱。这就是一名老科技工作者,也是一名普通我党员的质朴情怀。